第一章：凤羽蒙尘
苏绣的工作室里没有钟。
时间对她来说，是丝线划过指尖的触感，是针尖穿透绸缎的微响。两年，七百多个日夜，她所有的心神都凝结在面前这幅名为《凤求凰》的绣品上。
绣架是紫檀木的，绷着一幅近乎透明的真丝绡。上面的凤凰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每一根羽毛都由上百种颜色的丝线劈成几十分之一的细股，再一针一针地叠绣而成。光线下，那凤凰的翅羽流光溢彩，仿佛随时会挣脱绸缎，浴火飞升。
这是恩师的遗愿，也是她自己的野心。她要凭这幅作品，去冲那个国际艺术界的最高奖项。
工作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顾海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酒会的寒气和烟酒味。他没有看苏绣，目光直接落在那幅《凤求凰》上，像是审视一件商品。
“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他的语气是命令，不是商量。
苏绣的针停在半空，她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疲惫。“去哪里？《凤求凰》还差最后一点收尾。”
“一个酒会，很重要。”顾海扯了扯领带，走上前，手指粗鲁地捻起绣品的一角，“就用它，给张总开开眼。他最近在玩收藏，你这东西，正好能当个敲门砖。”
苏绣的心猛地一沉。她放下针线，站起身，挡在了绣架前。“不行。它还没完成，不能见人，更不能……”
“不能什么？”顾海不耐烦地打断她，伸手将她拨到一边，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苏绣，别给脸不要脸。你是我老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让你给我的生意出点力，委屈你了？”
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对她艺术的尊重。苏绣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两年熬干的心血，像一个笑话。
最终，《凤-求凰》还是被两个保镖用定制的航空箱抬走了。苏绣被强迫着换上晚礼服，化上精致的妆容，坐进了顾海的车里。
酒会在城中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顾海挽着她，像是在展示一件新得的战利品，四处与人寒暄。苏绣的笑是面具，僵硬地贴在脸上。
她看见了。
在宴会厅最显眼的位置，她的《凤求凰》被随意地支在一个画架上，连保护的玻璃罩都没有。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正端着一杯红酒，凑得极近地欣赏。他大概是喝多了，说话时唾沫横飞。
然后，苏绣看见他伸出了一根手指。一根沾满了油腻，刚刚捏过烤乳猪的手指，点在了凤凰的眼睛上。
“顾总，你太太这手艺，真不错啊！”那个姓张的老总大声笑着，“就是个小爱好，也能做得这么像模像样，难得，难得！”
顾海站在不远处，与人谈笑风生。他听见了，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举起酒杯遥遥致意。“我太太的小爱好，不值一提。”
那句话，很轻。
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锤子，砸在苏绣的心上。
她感觉不到周围的喧嚣了。世界变成了一片嗡鸣的空白。她只看到那根油腻的手指，在凤凰未点睛的眼睛上，留下一个肮脏的印记。
她倾注了两年心魂，准备让它一飞冲天的凤凰，被人折断了翅膀，摁在泥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