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香气氤氲在清晨的光线里。我习惯性地将苏晴随手放在桌角的糖罐挪回托盘正中央,指尖拂过冰凉的水晶表面。一丝不苟,如同我解剖人心的方式。桌对面,苏晴正对着手机屏幕轻笑,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一缕发丝调皮地垂落颈间。她今天穿了件新买的羊绒衫,烟灰紫,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我端起咖啡,语气平稳,目光却在她微扬的嘴角停留了一瞬。那笑容里有一种我无法完全解读的、纯粹的愉悦,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理性湖面漾开一丝微澜。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把手机屏幕转向我:“林轩刚发来的,他新写的一段诗,关于晨雾和未醒的鸟鸣……你看这句,‘露珠是夜未干的泪,在叶尖上踮着脚,等待阳光的赦免’,是不是很美?有种……破碎又新生的感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触动的柔软。
林轩。白宇的发小,那个以笔触细腻著称的专栏作家。这个名字最近在她口中出现的频率,像心电图上的异常波动,清晰地记录在我意识的深处。
“意象运用得不错。”我客观地评价,放下咖啡杯,陶瓷底座与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精准得像秒针的跳动,“不过,‘赦免’这个词的宗教意味过重,和整体自然意象的契合度稍显刻意。”
苏晴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些许,她收回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那抹笑容也淡了,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陈默,跟你讨论诗,有时候真像在开论文答辩会。”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就不能……单纯地感受一下那种美吗?”
我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底掠过一丝微小的、陌生的涩意。理性与感性的互补,曾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婚姻基石。我提供逻辑的骨架,她赋予血肉的温度。可不知从何时起,这骨架在她眼中,似乎变得过于坚硬冰冷,无法再温暖地包裹住她那些跳跃的、需要被“感受”而非“分析”的情绪。
“感受很重要,”我试图解释,声音依旧平稳,“但理解其构建的机制,能让感受更深刻……”
她没再听下去,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丝巾:“画廊还有个早会,我先走了。” 她俯身,在我脸颊印下一个带着咖啡香气的、蜻蜓点水般的吻。那触感温热,却带着一丝匆忙。门轻轻关上,留下我和一室寂静,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她身上淡淡的橙花与雪松混合的香气。
完美构筑的乌托邦,其脆弱之处,往往在于那些被理性忽略的、细微的裂缝。而白宇的离去,不是裂缝,是一场足以撕裂一切的地震。
第二章
电话铃声在死寂的凌晨炸响,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割断了夜的喉咙。我几乎是瞬间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苏晴在我身边不安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呓。
屏幕上跳动着白宇妹妹的名字。一种冰冷的预感,像毒蛇,倏地缠紧了我的脊椎。
“默哥……”电话那头的声音破碎不堪,被巨大的呜咽切割得支离破碎,“……宇哥他……车……车祸……人……人没了……”
“没了”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耳膜。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只剩下血液在太阳穴里奔流的轰鸣。白宇?那个永远笑得没心没肺,像个小太阳一样能把所有阴霾都驱散的白宇?那个昨天还在群里嚷嚷着周末要来我家蹭苏晴新学的红烧排骨的白宇?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