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机从我僵直的手中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啊……这么晚……”苏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黑暗中,我转过头,看向她。窗外的微光勾勒出她朦胧的轮廓。

“白宇,” 我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车祸,走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苏晴脸上的睡意像潮水般急速退去,留下惨白的沙滩。她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睁大,空洞地望向我,仿佛无法理解这两个简单音节组合成的、毁灭性的含义。

一秒。两秒。

然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猛地撕裂了死寂!她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胸口的睡衣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剧烈的颤抖从她单薄的肩膀蔓延至全身,她像一片在飓风中绝望挣扎的叶子,被滔天的悲伤瞬间吞噬。

“不……不可能……你骗我!陈默你骗我!”她嘶喊着,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脸颊和衣襟。她扑过来,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仿佛我是她在这灭顶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怎么会……昨天……昨天他还说要来……要尝尝我新学的菜……他说要带新交的女朋友来给我们看的……怎么会啊!陈默!你告诉我怎么会啊!”

巨大的悲恸像实质的海浪,狠狠拍打着我。我下意识地想抱住她,想用身体承接住她崩溃的重量,想告诉她“我在”。可我的手臂僵硬得像灌了铅,喉咙被那团滚烫的沙砾死死堵住。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指令却在混乱的脑海中自动生成:通知其他朋友,联系殡仪馆,白宇父母有高血压要准备急救药,他的车险是哪家公司,理赔流程……无数亟待处理的“事项”像冰冷的代码,一行行飞速刷过我的思维屏幕,构筑起一道看似坚固的堤坝,试图拦住那即将决堤的、名为“悲伤”的洪流。

我最终只是更紧地、更笨拙地抱住了她剧烈颤抖的身体。我的沉默,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滚烫的泪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能。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却无法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分毫。那道无形的裂痕,在绝望的泪水和冰冷的沉默之间,无声地、又无比清晰地蔓延开来。

第三章

葬礼之后,家里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空气,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重。苏晴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迅速枯萎下去。她常常抱着白宇送她的那个丑萌的陶瓷马克杯,蜷在客厅的飘窗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坐就是整个下午。阳光在她身上移动,她却仿佛凝固在悲伤的琥珀里。夜里,她会被噩梦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然后就是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我尝试靠近。在她又一次被噩梦魇住,浑身冰冷地惊醒时,我伸出手,想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身体却在我触碰到的瞬间猛地一僵,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向后缩去,背脊紧紧抵着冰冷的床头板。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我无法忽视的抗拒:“别……我没事……你……你睡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