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她皮肤冰凉的触感,那凉意仿佛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黑暗中,我听着她极力压抑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无力。我的专业素养告诉我,她此刻需要的是无条件的接纳、共情的倾听、情绪的宣泄口。可我的本能,却将我推向更深的沉默和更高效的行动——我联系了处理白宇遗产最专业的律师,帮他年迈的父母预约了最好的心理医生,甚至开始整理白宇电脑里那些散乱的、充满奇思妙想的旅行笔记和未完成的小说片段。我以为解决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问题”,就能填补她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

“陈默,” 一天傍晚,她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我桌上摊开的、白宇那些涂鸦般的笔记,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缕抓不住的烟,“你整理这些……心里不难受吗?”

我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抬起头。逆着走廊的光,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脆弱,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难受。” 我诚实地回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我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一丝理解,或者哪怕是一点点的认同。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空洞得让人心慌,眼底深处是一片我无法触及的荒芜:“是啊,总要有人做。” 她没再看我,也没再看那些笔记,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无声地拉远。

就在这片情感的废墟上,林轩的身影,开始以一种无法忽视的频率出现。

起初,是深夜的电话。苏晴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像幽暗森林里一盏孤灯。她总是像被惊醒的鹿,飞快地抓起手机,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到冰冷的阳台。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声音,却隔绝不了那模糊的、带着哽咽的低语,在寂静的夜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有时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她压抑的抽泣,有时是她突然拔高的、带着激烈情绪的语调。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摇曳的光影。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身下的床单,像在记录某种无声的节拍。频率:平均每晚2-3次。时长:30分钟至1小时不等。主题:白宇,回忆,痛苦,以及……一种逐渐滋生的、危险的亲密。

接着,是微信。她的手机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吃饭时,走路时,甚至在浴室里,那提示音也总能让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变幻莫测。有时,她的嘴角会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小的、转瞬即逝的弧度,眼神也变得柔和专注;有时,她会眉头紧锁,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投入。我注意到,她给林轩的备注,不知何时从“林轩(白宇发小)”变成了简单的“林轩”。一个名字的简化,像一道无声的宣告。

一次晚饭,我试图和她聊聊画廊即将接手的一个大型艺术展,想用工作的话题将她拉回现实。

“嗯,挺好的。”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却黏在手机屏幕上,手指灵活地滑动、点击。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小片幽蓝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是我许久未曾在她看向我的眼神中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