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3年4月10日 星期一 阴有小雨 心情:断了

“滋啦——!”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骨头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车间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就从我的右手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猛地抬起手。

我的右手,食指,从中指关节往上的那一截,没了。

只剩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参差不齐的创口,像一张狞笑的嘴,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几秒钟前,我正在操作那台已经用了二十多年、连安全挡板都没有的“老黄牛”冲压机。一个新来的学徒工,在旁边递料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启动开关。那沉重的、带着油污的冲压头,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抽回手的一刹那,狠狠地砸了下来。

“啊——!”

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从我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我看到,我那半截断掉的手指,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沾满机油的模具上,像一条被斩断的、可怜的白虫子。

然后,我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叫王大柱,46岁,一个从四川大山里出来打了半辈子工的农民。

我这辈子没干过别的,就只会在流水线上和这些冰冷的铁疙瘩打交道。

我在东莞这家叫“宏盛五金制品厂”的工厂里,干了整整八年。

我每天在车间里站十二个小时。

我吸着刺鼻的油漆味,忍受着震耳欲聋的噪音。

我用我这双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手,一天要重复同一个冲压动作上万次。

我这么拼命,图啥?

图的就是每个月能准时拿到那五千多块钱的血汗钱。

图的就是能把我那个在老家县城里读高中的、成绩很好的儿子顺顺利利地供上大学。

图的就是将来能回老家盖一栋小小的、两层的砖瓦房,和我老婆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一样,虽然枯燥,但有条不紊地一直这么转下去。

直到,这台“老黄牛”吃掉了我的手指,也吃掉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断掉的那半截手指,因为被机器碾得太碎,接不上了。

医生说,我这属于九级工伤。

工厂的那个管人事的、姓张的主任,倒是天天来医院,给我送饭,嘘寒問暖。

我当时还挺感动。我觉得厂里还挺有良心的。

但是,当跟他提到“工伤赔偿”的时候,他的脸就变了。

他从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我签过字的合同,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一脸“为难”地对我说:

“大柱啊,你看这个事,从道理上讲,我们厂里肯定是有责任的。我们也愿意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给你一万块钱的营养费。”

“但是,从‘法律’上讲啊,这个工伤赔偿,你还真不能找我们‘宏盛’要。”

我当时就懵了。

“为啥啊?”我问,“我给你们厂干了八年活!我是在你们的车间里被你们的机器弄断的手指!我不找你们,我找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