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汗味混合着劣质洗衣粉的气息袭来。周渔身体一僵,没动。门被“砰”一声带上,震得墙壁微颤。
她放下她的行李,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浑浊的尘埃味让她鼻腔发痒。她环顾四周,视线扫过那张银毛海报上夸张的舞台造型。然后,她径直走向靠窗的书桌。桌上覆盖着一层明显的灰,还有一个可疑的、凝固的果汁(也可能是可乐)污渍圈。
她从背包里掏出抹布——这是她妈硬塞进来的,说女孩子要讲究干净。她拧干水,开始擦拭。动作麻利,毫无怨言,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当她清理到角落那叠似乎被遗忘很久的课本下面时,她的动作顿住了。一本皱巴巴的《英语模拟题精编》下面,压着几张散落的纸。不是试卷,像是演算草稿。画着……龙?呃,或者说类似龙的、极其抽象扭曲的爬行生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两个斗大的字:毁灭?还是毁天灭地?辨认不清。纸页边角,极其敷衍地抄了几个三角函数公式,sin30°=0.5后面跟了个极其潦草的“艹”字,表达情绪。
周渔看着那行字,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物理意义上的嫌弃。她把那几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顺手放在一边。
门外,许妈妈洪亮得能穿透十层楼的声音,夹带着浓郁的、正宗的当归土鸡汤气息,热情洋溢地传来:
“小渔啊!收拾好了没?出来喝汤啦——!阿姨炖了一下午的老母鸡,加了特——补的药材!专门给你补脑子的!出来趁热喝啊!”
周渔看着那碗漂浮着可疑黑色根茎和浑浊油花的“十全大补汤”,胃部条件反射地一阵抽搐。再看旁边被许妈妈摁在椅子上、脸拉得比驴还长的许焰,嘴角似乎抽搐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弧度。
那点幸灾乐祸立刻点燃了周渔心头的火星子。她推了推眼镜,目光精准地锁定许焰:“谢谢阿姨。许焰,阿姨说你也要认真学习,过来一起喝,多补补,有福同享。”
许妈妈愣了一下,随即拍腿狂笑:“哎对对对!小渔说得太对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喝!都给我喝!”
许焰的表情瞬间裂开,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他瞪着周渔,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狭小的书房兼临时卧室里,空气是死寂凝固的。唯二的活物,一个坐得笔直如尺,指尖捏着一支水性笔,笔尖点在书桌上,发出极轻微的叩击声;另一个瘫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桌子边缘——离周渔摊开的物理习题册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受力分析图。”周渔声音平板,没有波澜,像在念教科书的目录,“画出来。现在。”
许焰眼皮都没抬,指尖捏着一根薯条,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发出咔嚓的脆响,极其清晰。那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异常刺耳。
周渔的笔尖停顿了一秒。
她侧过头,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搭在桌沿的脚上,黑色的破洞帆布鞋脏兮兮地蹭着她摊开的物理精编题典。“脚,”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拿下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更响亮的咔嚓,又一根薯条壮烈牺牲。许焰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姿,椅子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