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张教授的目光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投来。那眼神极其复杂,一瞬间里包含了太多东西——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专业人士的轻蔑,一种身处高位者俯瞰深陷泥泞之人的怜悯,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如释重负的侥幸。

他的嘴唇似乎轻微地动了动,好像想说点什么居高临下的场面话,比如惋惜,比如提醒,甚至带着一丝伪善的“祝你好运”?他身边的年轻医生也低声议论开了,目光里尽是幸灾乐祸和看戏的冷漠。

然而,林枫的视线只是极其短暂地扫过张教授的脸,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既无被羞辱的愤怒,也无对昔日同僚冷漠的怨毒。那是一种……彻底的空白。仿佛眼前的人,连同这栋他奉献了全部青春的建筑,都已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林枫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前不远处湿漉漉的地板上,似乎那里有什么更值得他关注的东西,比如地砖冰冷的纹路,比如那些水渍映出的、模糊而扭曲的灯光倒影。

张教授最终没有出声。他脸上那丝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也很快收敛了。他看着林枫被那凶神恶煞的保镖和马仔粗暴地推搡着,擦着他的衣角走过去。当林枫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张教授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带着他的人继续走远了。走廊里回荡着他随行人员压抑着的、带着点兴奋的窃窃私语。

推搡的力量再次加诸手臂,林枫被驱赶着,最终停在医院内一个鲜为人知的角落。

这里似乎是废弃的管道维修间外腾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灰尘、铁锈和浓重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头顶是几盏惨白的应急灯,勉强勾勒出吴院长那虚胖、此刻却努力挺直、强作威严的身影。

“咚!”

一张厚重的影像胶袋被一个保镖从旁边狠狠摔在林枫面前的金属垃圾桶桶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袋口散开,周威那根灾厄食指最新的X光片、CT扫描片像耻辱的烙印一样摊开在污迹斑驳的不锈钢表面。那些令人心悸的碎骨阴影,即使在模糊的光线下,也清晰得宛如地狱的图腾。

吴院长清了清嗓子,他的脸在应急灯下显得油光满面又苍白紧张:“林枫!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审判官宣读判决书的刻意铿锵,试图用音量压制心虚,“周少给了你这个戴罪立功的门路!治,而且必须治好!治好了,证明你还有点价值,之前的…开除处分,或许!我是说或许!还有酌情减轻挽回的余地!”

他看着林枫毫无反应的样子,语气里的恐吓陡然加重,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来:“治不好?!哼!那就坐实了你是庸医!周少的怒火和法律的审判,你自己掂量!后果你自负!”

“废物!看清楚了没有!”周威的轮椅像堵墙一样被两个保镖推到最前面,他左手没受伤的食指几乎要戳到林枫的鼻梁骨,“给老子跪下看清楚!我的!手指!今天要不完好无损地按回去,要不——老子今晚就让你全身的骨头都碎得比它还烂!比它还碎!”极致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脸,让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孔只剩下狰狞的凶蛮和失控的疯狂。他盯着林枫,像盯着即将被撕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