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颤巍巍端着那碗炖得发糊的非洲鲶鱼:“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可是大补!”
被按着头吞下腥臭鱼肉的瞬间,我看见弟弟得意洋洋的笑。
再睁眼时,我回到奶奶从下水道捞鱼回来的那个雨夜。
“这鱼内脏和卵有毒。”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大快朵颐。
这次他们吃得比前世更香,连汤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当全家开始上吐下泻时,我掏出早就藏好的药。
“想要解药?”我看着跪地哀求的爸妈笑了,“先把弟弟卖去黑砖窑。”
雨点砸在铁皮棚顶上,噼里啪啦,像砸着一口劣质的棺材。
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潮湿的霉味,隔夜馊饭的酸味,还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和腐烂淤泥混合的气味,从厨房的方向飘来。
胃里猛地一阵抽搐。
我睁开眼。
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晃,光线浑浊,照亮掉皮的墙壁和身下硌人的硬板床。角落里堆着弟弟小山似的脏衣服和玩具。
不是阴曹地府。
是地狱的人间分狱。
“……这可是好东西!大补!强子吃了最聪明,长大当大官!”奶奶那把干瘪尖锐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门板,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每一个字,都和记忆里那个雨夜分毫不差。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随即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我回来了。回到这个决定我死亡的雨夜。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钝痛传来,却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不能慌。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慌。
我掀开那床散发着霉味和弟弟尿骚味的薄被,光脚踩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前世冰冷的尸体上。
厨房门口,那幕熟悉的场景正在上演。
奶奶佝偻着腰,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口黑乎乎的旧铝锅端上桌。锅里,灰褐色的汤汁翻滚着,一条体型肥大、黏滑丑陋的非洲鲶鱼躺在其中,皮肉已经被炖得烂糊,几处脱落的鳞片粘在锅沿。
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下水道腥臊和鱼本身土腥气的味道,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铺天盖地地塞满人的口鼻。
爷爷坐在桌边,眯着眼咂摸着他的劣质白酒,对空气中的异味毫无所觉。爸爸搓着手,喉结滚动,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馋光:“嚯,这么大一条!妈你真行!”
妈妈正拿着毛巾,满脸宠溺地给弟弟擦他刚玩过泥巴的手。十岁的弟弟王宝强,肥胖的身体裹在崭新的卡通睡衣里,正兴奋地跺着脚,指着那锅鱼嚷嚷:“鱼!吃鱼!我要吃最大的肉!”
他看到我,小眼睛里立刻射出一种恶意的、被宠坏的光芒,大声命令:“赔钱货!快给我盛饭!我要吃鱼肚子!”
前世,我就是在这个时刻冲上去的。哭着喊着说这鱼不能吃,是从污水沟里捞出来的,有毒,不干净。然后,在他们集体的呵斥和嘲笑里,疯了一样打翻了那口锅。
滚烫的鱼汤溅了奶奶一身。
换来的是爸爸蒲扇般的巴掌,爷爷的烟杆狠敲,妈妈掐着我胳膊的尖指甲,还有奶奶声嘶力竭的咒骂“黑心肝的丧门星”。
最后,是弟弟哭闹着“她弄脏了我的鱼”,抓起那个厚重的搪瓷水杯,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