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带着针。那男人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嘲弄,林薇强装镇定却止不住发抖的手指,周围压抑的窃窃私语…所有这些拧成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力量,把我死死摁在原地,像个自作多情、无理取闹的小丑。所有准备好的质问、愤怒,全被这轻飘飘的“表叔”二字堵死在喉咙里,发酵成更深的屈辱。
我死死盯着林薇,她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头去擦拭裙摆上溅到的酒渍,侧颈拉出紧绷的线。
再待下去,我怕我会砸了这里。
猛地伸手抓回桌上那只可笑的丝绒盒,指甲在木质桌面上刮出刺耳的一声。没再看他们任何人一眼,我转身,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腿和行李箱,在那一片令人窒息的目光护送下,一步一步挪出这片金碧辉煌的泥沼。
身后的世界恢复低语,爵士乐重新响起。那扇门隔开两个世界。
回到廉价旅馆,墙壁薄得像纸,隔壁的调笑声和电视杂音嗡嗡作响。我瘫在床上,天花板上有一块潮湿洇开的污渍,像张扭曲的人脸。房间里还残留着劣质消毒水的味道。
求婚戒指的丝绒盒子扔在床头柜上,敞着口,像个无声的嘲笑。
鬼使神差地,我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平时只用来刷游戏攻略和沙雕视频的直播软件,手指颤抖着戳了半天,弄了个简陋的直播界面。镜头对着天花板上那块污渍。
我也不知道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胸腔里那团快要腐烂的情绪倒出来。没有标题,没有美颜,甚至没看有没有人进来。
一开始是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着。然后,不知道哪一句回忆开了闸,声音断断续续地漏出来,像破了的风箱。
“…两千公里…飞过来…想着五年了…该有个结果了…”
“她跟我说加班…妈的,迈巴赫接去人均三千的地方加班…”
“喂牛排…手都摸上了…跟我说是表叔…去他妈的表叔…”
“…五年…我像个傻逼…攒钱买戒指…以为在攒未来…”
话越说越碎,到最后几乎不成句。没有哭嚎,就是那种彻底的、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茫然和断裂。眼泪是冰凉的,无声无息往下淌,流进耳朵里,一片湿冷。偶尔瞥一眼手机屏幕,看到在线人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个位数跳到了几百,弹幕稀稀拉拉地飘过。
“兄弟,抱抱。”
“卧槽,这剧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手摸哪了?细说喂牛排!(狗头)”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啊。”
“录音了吗?没证据说个捷豹。”
“泪目了,想起我前女友…”
那些字眼模糊又清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万花筒,光怪陆离,却扎得人生疼。我不知道播了多久,直到手机电量告急的图标闪烁,直到喉咙彻底哑掉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隔壁的调笑也变成了鼾声。
直接黑屏断电。
世界重归死寂。我把脸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枕头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
第二天是被手机疯狂震动吵醒的。头像要裂开,阳光从肮脏的窗帘缝隙里刺进来,像一把钝刀子割着眼皮。
摸索着抓过手机,微信、QQ、甚至几年不用的邮箱,图标上都叠着鲜红的99+。未接来电一串陌生号码。社交软件的推送通知挤满了状态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