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在阁楼翻出那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时,指尖正缠着刚被美工刀划开的伤口。血珠渗进盒盖上"囍"字的褶皱里,像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赵亦舟衬衫上洇开的红。
盒子里没有饼干,只有一板拆封的阿司匹林,铝箔上的日期早就模糊成一片灰。她记得这是他偏头痛发作时总吃的那种,白色药片在舌尖化开时,会带着微苦的涩。最后一次见他吃,是在医院的走廊,他蜷着肩坐在塑料椅上,手指抖得拧不开瓶盖。
"晚秋,"他抬头看她,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别等了。"
那时候她刚做完产检,手里攥着B超单,孕囊的形状像颗饱满的葡萄籽。
铁皮盒底层压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磨得发毛。林晚秋认得这笔迹,赵亦舟写"秋"字时,总是把最后一捺拖得很长,像要抓住点什么。
她在飘窗上坐了整整一下午,看阳光从防盗窗的格子里爬过去,在地板上投下移动的阴影。信封被指尖捻得发热,终于拆开时,信纸簌簌掉出半片干枯的银杏叶。
是他住院时写的。
"今天护士来换吊瓶,说楼下的桂花开了。想起你总说要在阳台种一棵,可我们住的老楼,阳台连晾衣绳都嫌挤。"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我托人打听了,你住的小区门口新开了家母婴店,奶粉在打折。"
"别把我的书扔了,那本《小王子》里夹着电影票根,你说要留着当纪念的。"
最后一句被墨水晕开了,像是滴了水,又像是洇了泪。林晚秋突然想起,他走的那天,殡仪馆的人来收东西,她在他枕头下摸到这本《小王子》,书页间夹着的不是电影票,是张揉皱的诊断书。
儿子赵念舟今天满二十岁,在大学宿舍里和同学插蜡烛。林晚秋视频时看着屏幕里那张酷似赵亦舟的脸,突然说不出"生日快乐"。
"妈,你看我收到的礼物。"男孩举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室友说这是最新款的游戏机。"
她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找人求的平安符,和当年给赵亦舟戴的那条一模一样。只是赵亦舟的那条,后来在手术台上被护士摘下来,放在家属等候区的窗台,被雨水泡得褪了色。
"记得吃长寿面。"她匆匆挂了视频,转身去厨房煮面。水开的时候,手机叮咚响了声,是社区发来的重阳节慰问短信,提醒她去领老年活动中心的体验券。
原来她已经老到要被提醒重阳节了。
晚饭后去公园散步,总能在湖边看见那对老夫妻。老头推着轮椅上的老太太,一遍遍数着湖里的红鲤。
林晚秋找了张离他们不远的长椅坐下,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点桂花的甜。二十年前的这个时候,赵亦舟总在下班后绕到公园,等她做完晚班的保洁,一起坐在这张椅子上分一个烤红薯。
"等我病好了,"他那时总说,"就带你去西湖,听说那里的桂花能飘满整条街。"
后来他没能去成,她也没去。倒是去年念舟放暑假,拍了张西湖的照片发过来,说"妈你看,桂花真的好多"。照片里的湖面波光粼粼,像极了赵亦舟最后那段日子,床头那盏总也关不上的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