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盯着,手指抠进公告栏冰凉的金属边框里,指尖发麻。
回家的路像踩在棉花上。
推开那扇掉漆的绿铁门,堂屋的空气还和三十年前一样,混杂着陈年木头、油烟和我爸的劣质烟草味。
我妈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抬头见我,眼皮都没多撩一下:“回来啦?晚上你弟一家过来吃饭,多烧两个菜。”
“妈,”我嗓子有点干,“我看到拆迁公告了。”
她手里的菜叶顿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被茶渍染黄的牙:“哦!总算要拆了!早该拆了!那破房子,漏雨又招虫。”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幽幽的火苗。
“晚晚,这下可好了!你弟看中了城东那套江景大平层,一百八十平,要三百八十万。这拆迁款一到,正好!你再……”
“妈,”我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那房子,有我的份吗?”
她脸上的笑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种混杂着惊愕和理所当然的轻蔑。
“份?什么份!那房子是你爸的名字!”
“你早就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想分家产?呸!”
“没让你把工资卡继续交着,就是念你还有点用!”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这钱,天经地义是你弟的!你不但不能分,还得接着贴!”
“你弟那车,旧了,配不上新房子,怎么也得换个宝马!”
“你这些年挣的,不就是攒着给他花的?”
堂屋里死一般寂静。
我爸在里屋咳嗽了两声,依旧没出来。
我看着我妈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天经地义?
我的血汗,我的人生,都成了她为儿子铺路的砖石,还成了我“天经地义”的义务?
我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那个小得转不开身的房间,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滑坐在地。
黑暗中,我妈刚才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
“泼出去的水”、“天经地义”、“接着贴”……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二十六年,我像一头被蒙着眼睛的驴,围着“供养弟弟”这个磨盘,一圈又一圈,磨碎了所有属于自己的光。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一个念头,像黑暗里滋生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我的心脏——“算账”。
我翻出床底下那个积满灰尘的旧纸箱。
里面是些发黄的学生证、旧课本,还有一本本子。
我颤抖着手翻开,是大学时的记账本。
一笔笔,从第一份实习工资开始:给家里汇了五百;工资卡上交,当月支出生活费一千二……
后来工作了,记录更细:微信转账给妈,两万,用途“弟彩礼”;支付宝转账,一万五,用途“弟买车”;银行汇款,八千,用途“弟新房装修”……
我翻着,一页页,一年年。
那些被我视为“应该”的付出,那些被我咽下的委屈,此刻都化作了白纸黑字的证据。
我找出电脑,一个一个数字敲进表格。
微信记录、支付宝账单、银行流水……
我熬了两个通宵,眼睛布满血丝。
当最后一笔“份子钱三千”录入,光标在总计金额上闪烁时,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