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学会‘拒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那粘稠的暗绿光晕猛地一荡,整个人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倏然变淡、消散,连同那压垮一切的滞碍感也潮水般退去。
“砰”、“砰”——
几声重物坠地的闷响。是那些之前被无形之力扼住喉咙、难以动弹的兵丁和百姓,此刻压力骤消,脱力地栽倒在地,疯狂咳嗽、干呕,脸上惊魂未定,尽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阳光似乎终于挣扎着穿透了这片被遗弃的废墟,照亮满地狼藉,照亮迅速衰老、蜷缩在地上无声流泪的王城主,照亮经脉尽毁、出气多进气少的妖道。
也照亮了僵直站在原地的我。
冷。
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冷,比刚才被困在黑暗中时更甚。
我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阳光下微微颤抖的指尖。
拒绝?
我连祈求什么都尚未想明白。
远处,传来了第一声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啼哭。
3 淤塞的印记
王城主蜷在地上,像只被滚水浇过的肥虫。他嗬嗬地抽气,不是哭,是喉咙和肺腑被什么东西彻底淤塞后,仅存的求生本能催逼出的残响。那身崭新的官袍正在肉眼可见地黯淡、发脆,丝线一根根无声断裂,如同他急速衰败的寿数。他徒劳地张嘴,涎水混着暗红的血丝淌过骤然干瘪起皱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碎砖上。
周围死寂了一瞬。
随即,更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猛地炸开!
那些刚刚还能咳嗽、呕吐的兵丁和百姓,此刻彻底看清了场上局势——城主废了,仙师毁了,而那尊带来这一切的恐怖存在……似乎消失了?
“妖……妖孽啊!”
不知谁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人群彻底崩溃,像被捣了窝的蚂蚁,哭嚎着、推搡着,手脚并用地向远处逃离。他们踩过法坛的碎片,撞翻燃烧的铜盆,甚至慌不择路地从瘫软的王城主和那生死不知的老道身上踏过。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包括对官威的恐惧。
我被混乱的人流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砸在残破的门框上,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烟尘尚未散尽,扑入口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腐朽烂根的味道。
视线穿过奔逃的腿脚缝隙,落在王城主那张迅速枯槁的脸上。他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对上我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倨傲和贪婪,只剩下最原始的、动物般的恐惧和哀求,还有一丝濒死的困惑——他似乎到此刻仍不明白,自己只是修了个厕所,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就是……剥夺。
紫姑甚至没有亲手杀他。她只是“允”了他那通过献祭祈求来的“阻塞”,将这力量原封不动、甚至变本加厉地还给了他本人。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爬满全身。
我猛地扭开头,不再看那令人作呕的景象,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手掌按在地面,粘腻湿冷,不知是泥水还是别的什么。指尖却触到一小块坚硬冰凉的东西。
下意识地捡起。是一块碎裂的深色玉牌,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灼痕,像是那老道做法时用的法器的一部分。玉牌触手阴寒,内里似乎有暗绿色的细小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