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目光越过了他们,落在我身上。

那不是温暖,不是救赎,甚至没有一丝常见的悲悯。那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审视,冰冷、粘稠,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最深处,掂量着其中每一分恐惧、绝望和方才那点不管不顾的疯狂。我感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变缓,心跳沉重得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胸腔,发出闷响。

「你唤醒了滞碍。」

她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颅骨内嗡鸣,带着万千亡魂叹息般的重音,又像是陈年污垢刮擦的嘶哑。

「他们献祭阻塞,祈求以此换取别处的通泰。愚昧。」无形的讥讽比冰刃更刺人。「我便赐予他们……阻塞本身。」

她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挪开,缓缓扫向瘫软在地的王城主和那枯瘦老道。

王城主肥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磕头求饶,却发现自己的额头难以叩击地面——并非有东西阻挡,而是他的肌肉、骨骼,乃至意志,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疲软”和“懈怠”。连恐惧都无法驱动这具沉重的皮囊。他官袍上象征富贵的锦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暗、朽坏,如同曝尸多年的烂布。他脸上油润的红光迅速褪去,皮肤松弛塌陷,露出底下的青黑,短短几息之间,竟似苍老了二十岁,一副被酒色掏空、又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的败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气流艰难穿过堵塞痰液的嗬嗬声。

而那个妖道,情况更骇人。他周身原本流转的微弱法力灵光,此刻不是消散,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堵塞回了体内。经脉虬结凸起,在干瘪的皮肤下疯狂扭动,却无处可去,最终鼓胀、破裂,渗出暗沉的血珠。他七窍之中都有污黑的粘稠物缓缓淌出,那是修为反噬、彻底淤堵在体内的惨状。他蜷缩如虾米,眼睛瞪得几乎裂开,里面全是法力失控、走火入魔带来的极致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剥夺。

无需刀兵,不见血腥。紫姑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

她只是“允”了他们的祈求——将“阻塞”赐还其身。

他们的富贵、权势、修为,乃至求生的气力,正被一种绝对的、规则般的“滞碍”之力,一寸寸剥夺。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这不是正义,不是天罚,这是某种更古老、更漠然、更令人绝望的……法则运转。

紫姑的目光再次回转,落在我脸上。那深不见底的淤塞之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兴味。

「至于你……」

她赤足迈出一步,所过之处,断裂的符幡化为飞灰,铜盆中的幽绿火焰彻底死寂。

「你看清了愿力的本质。祈求阻塞者,终将被阻塞吞噬。」

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滞涩感包裹着我,却并未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碾压下来,反而像潮水般微微退开少许,留下一个诡异的、可供呼吸的缝隙。

「蝼蚁向洪流祈求断流,」她的声音直接凿入我的脑海,带着永恒的阴冷与淤积的重量,「可笑,亦可悲。」

「要在这洪流中活着……」

她微微倾身,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头,不是威胁,而是一句仿佛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