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十三在浪浪山当了五十年糊裱匠。
妖王殿壁画掉渣，他连夜用蛤蟆汁拌香灰补窟窿。
“糊弄学精髓在透气感。”他叼着草茎对新手小妖吹牛。
那夜被妖王掐着脖子按在墙上： “给老子画个神位，要香火旺的那种。”
涂十三颤巍巍调了朱砂加锅底灰。
山神庙落成那日，供桌摆满的却是红辣椒拌香灰馍。
妖王啃碎牙怒吼时，涂十三正躺在牛车稻草里数铜板：
“早说了要透气，憋死神仙的庙能灵么？”
【01. 糊裱匠】
浪浪山的月亮毛茸茸的，照着山腰上歪歪扭扭几排洞窟。
小风一吹，噗噗往下掉渣。
就这破房子，妖王窟。
涂十三翘着二郎腿，屁股底下垫着半块被妖王啃缺了角的供桌板。
指甲盖挑了点灰绿粘稠的蛤蟆汁，混上昨日刮下的香炉灰，搅啊搅，搅成一滩颜色可疑的烂泥。
“这活儿，讲究个心气儿！” 他拿根半秃毛的笔，往头顶妖王殿那堵掉了一大片墙皮、露出底下坑坑洼洼黑石头的墙壁上，随意糊了一坨。糊上去的泥顺着缝隙往下淌，像挂面汤。
旁边刚成精、浑身湿哒哒还在掉青苔的藤蔓小妖，眨巴着绿豆眼：“十、十三哥……这就行了？不，不用弄平点？”
涂十三嗤了一声，斜眼瞥他：“平？平了它就真了？不透气！” 他把嘴里的草根吐掉，“瞧瞧，这才是浪浪山妖王窟的味道！风能钻进去，泥能掉下来，那才叫活络！妖气！懂？”
他又糊上一滩稀泥，盖住另一块剥落的地方。那烂泥吧嗒滴下来，正好砸在底下垫着的缺角供桌板上。
“看见没？”涂十三用脚踹踹那块板，得意，“掉下来的都是讲究！留白！知道啥叫留白不？”
藤蔓小妖看着滴答淌水的墙，似懂非懂地点点稀疏的叶片脑袋。
突然一阵阴风卷过洞窟通道，刮得墙上新糊的蛤蟆香灰泥直抽抽。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混着腥臊猛兽味儿涌进来，熏得藤蔓小妖叶子都蔫了。
暗红影子闪过。一个魁梧身躯堵住了洞口大半月光。
通体暗红鳞片，疙疙瘩瘩，在月光下闪着油腻腻的光。
肩头、手臂都绑着粗粝铁箍，箍进皮肉里，缠着乌黑血迹的脏布条。最刺眼是头上那对角，一只断裂只剩小半截参差断口，另一只粗壮扭曲，尖角带着乌沉沉的血光。
妖王裂魄。山前山后几百小妖怪的“天”。
裂魄大步进来，压根不看涂十三和那小藤妖，走到洞窟最深、最高处那块光滑黑石“宝座”前——那宝座下还垫着个石墩子，刻着模糊的地藏菩萨像，莲花座刚好给他搁屁股。
他一屁股坐下，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洞顶的蛤蟆泥都簌簌往下掉。
“人呢？！都死绝了？！”
声音像破锣刮在烂石头上。
洞外立刻噼里啪啦窜进来几只小妖，有松鼠精，长尾巴炸着毛；有野狗变的，夹着尾巴不敢抬头；还有石头成精，动作僵硬咣咣响。几个小妖噗通跪下，磕得碎石乱飞，脑袋不敢抬起来看那断裂的角。
“大王息怒！息怒！”
“小的们在！全在！”
裂魄那张覆着鳞片的脸拉得更长了，鼻孔喷出两道肉眼可见的灰气，带着硫磺和血腥的浊味。他烦躁地抓了抓那根完整的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