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镜中魅影
浴室镜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像被人刻意呼吸过的玻璃。林薇用指尖划过镜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透过这道裂痕，她看见自己苍白的脸正从模糊中浮现。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陈妈一大早就煮了红鸡蛋，在她额头滚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祛灾避祸"。
"十八岁了啊..."林薇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显得格外空洞。
水珠顺着头发滴落在瓷砖上，发出单调的声响。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镜子右上角——那里总是有一片水渍擦不干净，形状像个模糊的人影。过去十八年里，这个影子一直跟着她，从童年时的模糊光斑，到如今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他们说这是幻觉。
七岁那年，当她第一次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姐姐在这里"时，陈妈惊恐地捂住了她的嘴。随后是无休止的心理治疗，刺眼的白大褂，味道发苦的药片，以及医生温和却坚定的声音："林薇，那个'姐姐'不是真实的，只是你想象出来的朋友。"
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在看见那个半透明的身影坐在床边时，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学会了在听到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时，用力塞上耳机；学会了在镜子里同时看到两张脸时，迅速移开视线。
直到今天早上。
陈妈在厨房忙碌时，林薇无意中在老衣柜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纸——两张一模一样的出生证明，日期是十八年前的今天，姓名栏分别写着"林薇"和"林墨"；一叠厚厚的医疗账单，收款方是市立医院；还有一封信，信封上是娟秀却颤抖的字迹，收信人是"我亲爱的女儿"。
信没有写完，墨水在"对不起"三个字上晕开了一大片，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姐姐..."林薇无意识地呢喃出声，指尖抚过"林墨"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浴室里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镜中的人影变得异常清晰——那是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脸色比纸还要苍白，眼眶里却燃烧着猩红的火焰。她张开嘴，无声地说着什么。
林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却没有像过去那样逃避。她凑近镜子，凝视着那个一直被她称为"幻觉"的存在。女孩的嘴唇还在动，这一次，林薇读懂了她的唇语：
"回家。"
"回哪个家？"林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无法控制地问道。
镜中的女孩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手指缓缓指向北方——那个陈妈从未带她去过的方向，那个在地图上被红笔圈起来的城市，那个只存在于偶尔提及的、被称为"老家"的地方。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浴室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另一个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呼吸声，仿佛就贴在她的后颈。
林薇猛地转身，空无一人。但当她转回头看向镜子时，那个叫林墨的女孩正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在镜中与她对视。
"他们欠我们的。"镜中人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传入林薇的脑海，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我们要回去，把属于我们的一切拿回来。"
窗外的天色阴沉下来，雨点开始敲打玻璃。林薇看着镜中两个重叠的身影，十八年来的恐惧、困惑、压抑在这一刻突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