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刺得生疼。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死死盯着那个地名——“枫丹白露苑”。它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吞噬了我对婚姻、对枕边人最后一点残存的信任。
引擎不知何时已经熄了火,车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车窗外,小区里昏黄的路灯光线模糊不清,邻居家的狗吠声、孩子的嬉闹声、电视的嘈杂声,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遥远而失真。
家,就在几步之外。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后面,有儿子稚嫩的笑脸,有……那个此刻让我感到无比陌生甚至恶心的女人。
我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黑暗中,那些导航记录像幻灯片一样自动播放,冰冷精确。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灼烧着每一寸神经,但更深的是一种彻骨的寒,一种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穿心脏的麻木和空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内的寂静被放大,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小时,我再次睁开眼。
眼底的赤红和混乱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沉静。痛吗?当然痛。但那痛楚被一层更坚硬的东西包裹了起来。愤怒没有消失,它只是沉了下去,沉到了意识的最深处,凝结成一块坚冰,一块淬火的钢。
崩溃?嚎啕?质问?那是软弱者的游戏。
林薇,还有那个藏在“枫丹白露苑”里的影子,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失控,会歇斯底里,会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摇尾乞怜,或者愤怒咆哮?那样只会让他们得意,让他们更快地瓜分掉我拥有的一切——我的家,我的儿子,还有我的尊严。
不。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极其缓慢地爬上我的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刀刃般的锐利。
我抬手,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精准地点开那个“枫丹白露苑”的地址详情。屏幕的光映亮我半边脸,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手术。地址、小区大门照片、附近街道……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进脑海。
然后,指尖悬停在那条最新的记录上——8月24日,“闺蜜聚会”,停留4小时05分。没有丝毫犹豫,我按下了删除键。记录消失。接着是上一条,再上一条……指尖稳定,动作干脆利落。一条条刺目的记录,连同那些虚伪的标签,在屏幕上无声地湮灭。
清理痕迹。第一步。
做完这一切,我推开车门。夏末夜晚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吹散了车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香。我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脸上最后一丝异样的情绪也被彻底抹平,像戴上了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
钥匙插进家门锁孔,转动。门开,温暖的光线和儿子兴奋的叫声扑面而来。
“爸爸!爸爸回来啦!”
儿子小宇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客厅里,电视放着吵闹的动画片。林薇正慵懒地歪在沙发上刷手机,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惯常的、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