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外放到中州做县令的夫婿方承中回京城。此次被召回京城是因为方承中治水有功。回来接受封赏。
回来当天,他既没有去拜谢他曾经的老师提携之恩,也没有带我回娘家谢我哥哥帮扶之恩。
而是利用跟皇帝谢恩的时候,替他表妹求了个平妻的旨意。
平妻?亏他在金銮殿上说得出口。明着是替表妹求恩,暗里却是打我的脸——我这个正头娘子,在他离京三年里操持家务、打理后院,到头来竟要与他那素未谋面的表妹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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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年前,我还是徐国公府里金尊玉贵的嫡长女,衣袂翩跹皆是蜀锦流光;而他,是金銮殿上风华正茂的探花郎,一笔锦绣文章惹得满堂喝彩。
变故起于一场朝堂纷争。他性子耿直,见不得权臣构陷忠良,当庭便仗义执言,却不想因此被那倒台的大臣连累,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贬去中州做个小小的县令。
满京城的人都等着看我徐家的笑话,看我如何悔婚退亲。
可我脱下了绫罗绸缎,换上了粗布麻衣,提着简单的行囊,在他离京那日,毅然站在了他身边。
中州的日子清苦。夏日里县衙后宅闷热如蒸笼,我学着用蒲扇给他扇凉;冬日里炭火稀缺,我便把剩下的炭都堆在他案头,自己裹着旧棉絮夜读。他伏案处理卷宗,我便在一旁缝补浆洗;他下乡查访民情,我便提着食盒在田埂上候着。
三年风霜,磨粗了我的手,晒黑了我的脸,却从未凉透我的心。
街坊邻里见了,总说我俩是患难与共的典范,说这中州的风雨,都成了我们情深的见证。连我自己也信了,信他眸中的感激会酿成一生的相守,信这份共过患难的情分,能抵得过往后所有的波澜。
直到那日,他奉召回京,一身新官袍站在我面前,身后却跟着圣旨——要给那位从未听过的表妹,一个平妻的名分。
原来,那些“风雨共济”的佳话,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
三年的粗布麻衣,三年的洗手作羹汤,终究是抵不过京城的繁花似锦,抵不过他步步高升路上,那枚更有用的棋子。
巴掌来得又响又脆,打醒了我所有的痴念。
夜深露重,窗棂外的月光冷得像一层薄霜,洒在拔步床的描金栏杆上,泛着幽幽的光。我和衣躺着,帐幔低垂,将一室寂静拢在里头,只听见更漏滴答,敲得人心头发沉。
他终于回来了。脚步声隔着老远就带着酒气,到了门口时,那股甜腻的脂粉香便顺着门缝钻进来,浓得化不开,压过了我案头安神香的清苦。
帐子被他伸手掀开,带着一身夜寒和风尘。他立在床边,目光扫过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暖意,倒像是在应付一场不得不做的差事:“青娘,听说你身子不适,连太后的邀宴都辞了。”
他顿了顿,指尖似乎还沾着别处的香泽,漫不经心地拨了下帐钩,又问:“病得……很严重?”
那语气里的敷衍,比窗外的寒气更伤人。我闭了闭眼,将喉头的涩意压下去——他大约忘了,我素来畏寒,入秋便容易犯咳,这话,从前他是记在心上的。
如今,怕是连我病了几日,都要从旁人嘴里听说了。
那股脂粉香像带了钩子,直往人鼻腔里钻,甜得发腻,混着酒气,熏得我心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