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抬手掩了掩鼻,指尖触到微凉的鼻尖,声音平得像结了冰:“方大人,你身上的脂粉味,倒是浓得很。”
他像是被这话烫了一下,眼神猛地闪烁起来,方才那点漫不经心瞬间散了,竟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刻意的坦然:“不过是……同僚间的寻常宴请罢了。”
看着这个撒谎不脸红的男人,我决定不要他了。
次日,方承中竟罕见地早朝后便回了府。人还未跨进正屋门槛,那股压抑的怒气已先一步撞了过来,他一把推开侍立的丫鬟,劈头就冲我嚷:“你竟敢仗势欺人!”
我正临窗理着昨日绣到一半的帕子,闻言抬眸,指尖的银针悬在半空,实在纳罕这无名火从何而起。
“你兄长竟扬言要揍我,满朝文武都在搜罗我的错处要弹劾——这背后,不都是你在撺掇?”他往前逼近两步,眼底翻涌着戾气,“还有,你竟暗中散播谣言,污我表妹清誉!”
我手中的绣绷轻轻一顿,随即低低笑了两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方大人,你我进京不过四日。这四天里,我连太后的邀约都称病辞了,半步未曾踏出府门。”指尖的银针落在素色绢布上,绣出一道冷硬的线,“这些事,与我何干?”
他许是没料到我会这般直白,一时竟愣住了,眉头紧锁着像是在回想什么,眼底的怒火稍减,添了几分迟疑。
可不过片刻,那点迟疑便被固执压了下去,他猛地一拍桌案:“若不是你,徐家怎会动怒?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谁会去嚼表妹的舌根?”
分明是自己理亏,却偏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我望着他涨红的脸,忽然觉得三年中州的风霜,怕是只磨糙了他的性子,却没磨出半分担当来。
那场争吵后,我俩彻底不欢而散。方承中再没踏足过我的院子,府里的路像是被无形划开一道界限,泾渭分明。
而我们的事,早已成了京城最热闹的谈资。
毕竟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被贬离京时,满朝文武都看着,看我这个徐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何脱下蜀锦换粗布,如何抛却荣华随他去那苦寒之地。
那时人人都赞我忠贞,说我是“贵女下嫁、不离不弃”的典范,连方承中最敬佩老师远山书院的院长致仕程太傅,都曾拍着他的肩说,得此妻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如今,他刚一回京就要立平妻,将三年共患难的情分踩在脚下。那些曾赞过我的人,自然容不得这份凉薄。
朝中更是议论纷纷,不少与徐家交好的官员,提起他时都带着嗤笑,说他这是一朝得志,就忘了当初是谁陪他捱过中州的风雪。
流言像长了翅膀,日夜在京城上空盘旋,句句都在拷问他的良心。只是他大约是不在乎的,否则怎会连一句解释、一丝愧疚都吝于给予。
当年我决意离京随他外放时,兄长把剑拍在桌上,红着眼骂我糊涂;母亲攥着我的手掉泪,说那中州苦寒地,去了便是自找苦吃。可我那时像被猪油蒙了心,满脑子都是“风雨同舟”的痴念,硬是背着简单的行囊,跟在他身后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