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硬板床硌醒的,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酸疼得厉害。阿芜(这名字还是路上听村人骂骂咧咧提的)眼皮沉得掀不开,耳边嗡嗡作响,吵得她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克亲的扫把星!脸丑人蠢,家里米缸都见了底,还敢肖想我儿?”
尖利的女声,像钝刀刮着瓦罐,刺耳得很。
另一把故作清高的男声紧接着响起,拿腔拿调,每一个字都透着施舍般的嫌恶:“阿芜,你我婚约,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我已是秀才之身,将来更要高中举人进士,光耀门楣。你……终究只是个粗鄙不识字的村姑,实非良配。今日便退了这门亲事,于你于我,都是解脱。”
粗鄙村姑?
阿芜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模糊的光线里,看见炕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叉着腰吐沫横飞的干瘦老太,一个穿着半旧不新青衫、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的年轻男人。屋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目光里的怜悯、嘲讽、看戏,毫不掩饰地落在这家徒四壁的土坯房里,落在她身上。
记忆碎片轰然砸下——现代农学博士,实验田,爆炸,然后就是这具同样叫阿芜的身体,父母双亡,跟着祖母过活,家贫,以及眼前这个叫赵文轩的未婚夫,刚刚考中了秀才。
这是……穿越了?开局就是地狱模式的退婚现场?
她撑着发软的身体,慢慢坐起来。屋里唯一的老人,原身的祖母,气得浑身发抖,挡在炕前,声音颤巍巍却努力想护住她:“赵家的!当初是你们赵家哭着求着订下的婚事!如今中了秀才,就要悔婚?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老虔婆!滚开!”赵母一把将祖母推了个趔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阿芜脸上,“瞅瞅她这晦气样!进门?进门克死我全家吗?退婚!必须退!这破玉佩还你们,我儿的笔墨纸砚钱,就当喂了狗!”
一块成色极差、穿着红绳的灰白玉佩被狠狠摔在炕沿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赵文轩眼神厌恶地从阿芜蜡黄枯瘦的脸上扫过,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眼睛,他提高了音量,确保外面每一个看客都听得清清楚楚:“阿芜,并非我绝情。实在是你目不识丁,言行无状,不堪为秀才娘子。你若还有半分羞耻,就该自己断了这念头,莫再纠缠,坏我前程!”
“纠缠?”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刚醒的干涩,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是一愣。
阿芜抬起头,乱糟糟头发下,那双眼睛猛地睁开,清亮、锐利,冷得像淬了冰,直直刺向赵文轩。
赵文轩被这从未见过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突,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阿芜掀开那床硬得硌人的破被,下了炕,赤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她没看那玉佩,也没哭闹,甚至没扶旁边快要气晕过去的祖母,只是一步一步,走到赵文轩面前。
她比赵文轩矮一个头,瘦得像根秋风里的芦苇,可那脊梁,却挺得笔直。
“赵秀才。”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你方才说,我目不识丁,粗鄙不堪,配不上你,是也不是?”
赵文轩被她气势所慑,竟一时没能接话。
赵母跳脚:“难道不是?你个贱蹄子还敢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