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簇拥着登上对面那座高高的监斩台。为首的那个,一身猩红色的官袍,在惨白的日头底下扎眼得厉害。隔得老远,我看不清脸,只觉得那人年轻,身板笔挺,坐在那儿像棵吸饱了血的杉木。
新科状元郎,赵启明。城里都说,他文章做得好,圣上钦点的状元,前途无量。
我朝他那边努力努嘴,心里啐了一口:呸!狗官!林家满门忠烈,也是你能来监斩的?
等等……赵启明?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我猛地想起三年前,我好像替城南开绸缎庄的张老板,去给他未来的老丈人哭过寿……啊不是,是哭过丧,结果哭得太投入,张老板他没过门的媳妇儿,那个眼睛水汪汪的小姐,好像……塞给我个香囊?还抹了眼泪?
后来似乎听说,那小姐原本是和哪个书香门第的公子定了亲的?姓赵?
我脖子有点发凉,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午时三刻到——验明正身!”尖利的嗓音扯破了寂静。
刽子手抱着鬼头刀上台,刀口阔得吓人,闪着青幽幽的光。他走到第一个犯人身后,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脊却挺得笔直,就算跪着,也像一座山。
是镇北侯林老将军。
我深吸一口,就是现在!能不能拿到二两银子,在此一举!
我猛地挤出人群,“噗通”一声跪倒在刑场边缘的泥地里,把破麻衣往头上一罩,扯开嗓子就嚎:
“侯爷啊——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您死得冤啊——!”
这一声,我运足了气,哭丧练出来的破锣嗓子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甚至惊起了远处屋檐上几只歇脚的麻雀。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我身上。
我不管不顾,捶打着地面,眼泪说来就来——这功夫,我练了十年!
“您为国征战一辈子,身上几十个窟窿眼儿,哪一处不是为咱大胤朝挨的啊!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呐!苍天无眼啊——!”
我一边嚎,一边偷眼去瞟监斩台。
那位赵状元,红色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似乎微微前倾,朝我这边看过来。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像毒蛇的信子。
有门!他注意到我了!再加把劲!
我哭得更起劲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侯爷您睁开眼看看啊!看看这世道!忠良惨死,奸佞当道啊!您老人家黄泉路上慢点走,等等你那冤死的魂呐——!”
“啪!”
惊堂木炸雷一样响起,震得我嚎叫卡在喉咙里。
“台下何人!竟敢扰乱法场!”是赵启明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子,“来人!给本官拿下!堵上他的嘴!”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立刻扑了过来。
我慌了,一边挣扎一边试图把戏唱完:“侯爷!我舍不得您啊——唔!唔唔!”嘴里被塞进一大团又咸又腥的破布,差点把我噎死。
我被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被无数人踩踏过的泥地。
赵启明的声音再次飘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既然与此等逆贼情深义重,本官便成全你。来人,将此人一同押上刑台,侯府逆党七十七口,一并处置!”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