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愣在门口，望着那片草丛，半晌没有动弹。许久，他才弯下腰，从门槛上拾起一小片东西——是那小蛇褪下的一层旧皮，薄如蝉翼，却带着惊人的韧性，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青色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抚平，折好，郑重地压在了自己炕席的最底下，像是收藏起一个来自山野的、隐秘而温暖的承诺，一段凝固的春日信息。
三、蛇劫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六月盛夏。终南山中风调雨顺，草木得了充足的雨水阳光，疯狂滋长，满山遍野一片郁郁葱葱。
这一日，王二如同往常一样，前往地势险峻的鹰嘴崖打柴。崖下阴湿处，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大片野柿子树，枝头已经挂上了青涩的小果子。王二盘算着，等秋日果子熟了，摘些回去晒成柿饼，或许能到山外镇子上换些盐巴和针线。
他心中想着好事，一时不察，脚下踩到了一片湿滑的青苔，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哎哟”一声，整个人便从陡坡上滚落下去。坡上乱石嶙峋，尖锐如刀，他的右腿被一块突出的尖石狠狠划开，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如泉涌出，溅得周围的草叶一片殷红。他忍痛挣扎着想爬起，头部却又重重磕在一截裸露的树根上，眼前顿时金星乱舞，天地旋转，剧烈的疼痛和眩晕袭来，意识渐渐模糊，仿佛要沉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这将昏未昏、生死一线之际，他忽然感到一股冰凉的触感缠上了自己受伤的腿肚。王二心中骇极，以为是山中巨蟒前来噬人，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
只见一条足有碗口粗细、鳞片闪烁着青黑光泽的大蛇，正用它粗壮的身躯，一圈一圈，极其轻柔却又坚定地缠裹住他腿上那处恐怖的伤口。那蛇头呈明显的三角形，额顶正中，一块月牙形的白斑清晰可见，在殷红的血泊中，白得格外晃眼。
王二恍惚间记起——那块白斑！还有那身青黑底色、背脊若隐若现的银线！不正是半年前那条冻僵在雪地里、被他揣在怀里救活的小青蛇吗？只不过短短半年光阴，它竟已长得如此巨大、如此神异！
那大蛇的信子轻吐，带着丝丝缕缕奇异的凉气，像是从山涧最幽深、最阴凉处渗出的风，拂过王二滚烫疼痛的伤口。说来也奇，被那冰凉蛇身紧紧缠绕住的地方，汹涌而出的鲜血竟真的渐渐止住了，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也仿佛被那奇异的冰凉丝丝吸走，缓和了许多。大蛇仔细缠好伤口，又用灵活的尾巴尖，卷来几株带着清香的草药，小心地放在王二手边——王二认得，那是山里人常用的止血圣药三七和仙鹤草，却不知这蛇是从何处如此迅速地寻觅而来。
王二强撑着精神，将草药塞入口中嚼碎，敷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又撕下衣襟，紧紧绑扎住。一番折腾后，他竟真的靠着那大蛇身躯的支撑，扶着旁边的树干，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那大蛇见他站稳，便松开身躯，游到前方，尾巴尖一摆一摆，似乎在为他引路。王二拖着剧痛伤腿，咬着牙跟在后面。那大蛇对山径极熟，引着他走的，竟是一条平日从未发现的、被密林遮蔽的樵径，虽然崎岖，却避开了最难行的地段。约莫两刻钟后，柴湾村熟悉的屋舍轮廓，竟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