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究竟是谁?”

哐当!

我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溅起几点面汤。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巷子里的风,头顶槐树叶子的沙沙声,甚至那些铁甲卫士粗重的呼吸,全都灌不进我的耳朵。我只看见那女子的嘴唇在一开一合,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砸进我懵懂的脑仁里。

天家之物?永宁长公主?定亲信物?镇国公世子?

这些词儿单个儿拎出来,都他娘的像戏文里唱的,跟我这收破烂的沈青,隔着十八重天。可现在,它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还偏偏连着那块我拿来垫桌角的、人人唾弃的破玉佩!

我张着嘴,哈哧哈哧地喘气,像条离水的鱼。喉咙里那口没咽下去的面条噎得我直翻白眼,胸口堵得厉害。我是谁?我是沈青啊!汴京城西南角收破烂的沈青!爹娘死得早,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沈青!

可这话能说吗?对着这位眼神能冻死人、身后跟着天兵天将的活神仙说?

她的目光还钉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的东西太复杂,我看不懂,只觉得害怕,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她手里紧紧攥着那玉佩,指节都泛了白。

她身后那个抽冷气的将领,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看我的眼神像是在估摸从哪儿下刀比较顺手。

我喉咙里咕噜一声,终于把那口要命的面条硬咽了下去,剌得嗓子生疼。腿肚子转筋,软得站不住,要不是屁股还沾着凳子,我能直接出溜到地上去。

“我…我……”声音哑得像破锣,抖得不成样子,“我真就是……收破烂的……在、在王婆子杂货铺后巷……花了两文钱……收、收来的……她、她可以作证……”

我几乎是哭喊着把这话挤出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我就只值两文钱,不,连带我全身家当,都不值那位公主殿下玉佩上的一颗灰!

那女子眉心微蹙,似乎在审视我话里的真假。那目光刮得我脸皮生疼。

就在这时,巷外又是一阵急促马蹄声,一个穿着不同制式官袍的人滚鞍下马,疾步跑来,看都没看我这摊烂泥,直接凑到那女子身边,压低声音急速禀报了几句。

我隐约听到“镇国公府”、“惊动”、“全城搜寻”几个零碎的词儿。

女子的脸色似乎又冷了几分。她扫了一眼我这寒酸的面摊,我油腻的桌子,还有吓瘫了的老孙头,最后目光落回我脸上。

“带走。”她吐出两个字,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我魂儿都没了:“去、去哪儿?”

两名铁甲军士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把我从凳子上架起来。我的腿根本沾不了地。

没人回答我。

那女子已经转身,握着那玉佩,走向马车。

我被拖死狗一样拖离了我的破桌子,我的阳春面,我的板车,和我那堆还没来得及分类的破烂。眼角最后瞥见的是那块垫桌腿的地方空了一个缺口,桌子微微倾斜,碗里剩的面汤晃荡着,快要洒出来。

他们没给我任何挣扎或者嚎叫的机会,直接把我塞进了另外一辆黑咕隆咚、密不透风的马车里。车帘一放,什么光都没了,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颠簸声和身边两个军士身上散发的冰冷铁腥气。

我缩在角落,脑子里一团乱麻。恐惧像冰水一样泡着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放屁!这绝对是天大的祸事!拿了公主的定亲信物,还拿来垫桌脚?够砍我一百回头了!不,诛九族!可我他娘的就光杆一个,九族都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