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穷尽一生，
撕开时间的铁幕，
只为挽回一次错过。
但当无数次穿越只换来更深的遗憾，
我才明白，
命运唯一的仁慈，
是赐我一场与她白头偕老的幻觉。
——而代价，
是永困于真实的废墟。
1
陈星的实验室更像是一座为时间搭建的陵墓。深埋于地下，隔绝一切外界声响，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是这里永恒的安魂曲。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淡腥味，还有一种更冰冷的、属于绝对零度装置的寒意。巨大的环形装置占据了实验室三分之二的空间，由无数粗细不一的超导缆线缠绕、连接，像一头蛰伏的、线条硬朗的钢铁巨兽。它的中心，本该是能量最狂暴的区域，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真空般的寂静，仿佛连光线都在那里被吞噬、驯服。
这便是“珀尔修斯”项目——一座理论上能贯通时空的门。
而它的创造者，陈星，正佝偻着背，坐在控制台前。控制台上闪烁的数据流在他深度近视的镜片上投下快速变幻的光斑，映不出丝毫情绪。他五十岁上下，头发灰白，杂乱地堆在头顶，像是被无数次焦灼的手抓挠过。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袋深重，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的不是岁月的温和，而是某种极度精神高压下的磨损。
他的白大褂沾着不明污渍，袖口已经磨得起毛。但这身邋遢与他周围环境的极端精密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控制台的每一颗按钮都光洁如新，地面一尘不染，所有工具都严格固定在磁性基座上。
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那些足以让整个物理学界震动的复杂公式或能量读数上。
在他枯瘦的、微微颤抖的指间，捏着一张照片。
一张边缘已被摩挲得发软、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并排站着的高中生，背景是简陋的校门。女孩，林薇，扎着简单的马尾，笑得毫无阴霾，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洒在她脸上，仿佛能穿透纸背，烫伤陈星的手指。她身边那个瘦削、戴着黑框眼镜、表情紧张又僵硬的男孩，是十八岁的他自己。他的目光甚至不敢直视镜头，微微偏向林薇的方向，泄露了所有藏匿的心事。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毕业照。也是悲剧发生前，最后的定格。
“警告。核心能量场稳定性降至阈值百分之七十三。时空连续性维护协议强烈建议终止本次操作。”
冰冷的电子合成女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是实验室的AI管理系统，“摩伊拉”（命运三女神）。
陈星像是没听见，他的拇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林薇的笑脸。那触感粗糙，却在他心底掀起海啸般的悲鸣。这么多年了，他攀上了学术的巅峰，拿到了所有能拿的奖项，他的名字被印在教科书上，被无数学生仰望。
可那又怎么样？
那个诺贝尔物理学奖的金质奖章，此刻正和几块废弃的电路板一起，被随意地扔在角落的工具箱里，蒙着一层薄灰。它们加起来，也不及这张破照片的一个角重要。
所有的智慧，所有的荣誉，都填不满胸口那个巨大的、呼啸了三十年的空洞。那个因为他的怯懦、他的犹豫、他那句最终没能说出口的“别走”，而永远留下的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