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新婚两个月后,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京城。
公婆为了延续丈夫血脉,提出让他的双胞胎弟弟兼祧两房。
还没等我拒绝,弟妹张若琳狠狠甩了我一巴掌,骂我恬不知耻。
家宴不欢而散。
晚上,我来到公公书房前,想要劝说他们放弃这个想法,却听到公公发问:“你弟弟战死沙场,为何你偏要顶替他的身份?”
男人回答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若琳身子弱,若是知道弟弟死了,怕是活不成,而且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她,当初为了成全她和弟弟我才娶了虞知龄。只有冒充弟弟的身份我才能名正言顺照顾若琳,也不用辜负虞知龄。”
我站在门外,只觉得如坠冰窟。
原来,当初死的人根本不是我丈夫崔诀,而是他的双生弟弟。
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名正言顺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演的一场戏。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为他守着贞节牌匾了。
1
“可知龄是无辜的啊!当初和她有婚约的本就是你弟弟,可你为了张若琳能嫁给你弟弟,在婚前找人假扮山匪将她劫走凌辱,她几次寻死,你本就应该对她负责......”
公公苦口婆心,可崔诀却不耐烦地打断。
“她被人侮辱,我顶着京中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娶了她,还陪她一起走出阴影,这还不叫负责吗?”
“如今我只是顶替了弟弟的身份和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又决定兼祧两房,虞知龄没有损失,若琳也不会伤心,这样才算真正的对她们两个负责!”
里面的谈话声没有停止。
可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弥漫到四肢百骸。
踉跄着跑回房间后,我才发现我的脸上早已经布满泪痕。
我从未想过,将我拉出深渊的丈夫竟然是亲手将我推下深渊之人。
当初和我有婚约的,本就是崔诀的弟弟崔致。
可崔致一心爱慕张若琳,为了悔婚,他不惜在祠堂跪了三个月。
我有心成全他,可就在我去崔家解除婚约的路上。
一伙匪盗将我掳走,凌辱了整整一天一夜后,又将我一丝不挂的扔在京城中人最多的地方。
我被凌辱,又被许多人看光了身子,自觉没有脸面再活下去。
几次上吊跳河寻死。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崔诀将我救下来。
他抱着我,双目泛红,苦苦哀求我不要放弃自己。
为了让我不再生死志,他吐露了隐藏多年的心意。
他说他爱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会把我捧在掌心里疼爱。
我被他打动,当即答应要嫁给他。
可新婚夜,还未来得及圆房他就和崔致出征去打仗。
随后就传来了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那时我悲痛欲绝,决定为他守节。
往后余生,常伴青灯古佛。
可没想到。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张若琳所撒下的弥天大谎!
“嫂嫂,你怎么哭了?”
粗粝的大手抚过我的脸颊,引起一阵阵颤栗。
崔诀穿着一身青色纹竹长袍坐在床边,眼底满是担忧。
他与崔致是双生子,爱好却天差地别。
当初我为他缝制了一身青色长袍,却被他满脸厌恶地丢给路边的乞丐。
他说他最讨厌青色。
如今为了张若琳,却心甘情愿穿上了。
我抹掉眼泪,扯了扯嘴角。
“没怎么,只是不知为何,二弟不像二弟了......”
“反而,更像崔诀呢。”
2.
崔诀的脸色白了一下,眼底闪过慌乱。
他猛地站起身,轻咳了两声欲盖弥彰。
“我知道嫂嫂伤心,可这种话莫要再说了,虽然我答应了父母兼祧,可我的心里只有琳琳一人,嫂嫂也不可将我当成大哥。”
听见这话,我只觉得犹如万箭穿心。
他借着弟弟的名号,和自己的妻子诉说着对别人的爱意。
何其残忍?
我垂下眸子,坚定道:“我不答应兼祧,我和弟妹都不愿意与他人共享丈夫!”
在崔诀眼中,我一直是温柔平和的。
对于他说的话,我无有不应。
所以在我拒绝时,他眼底的错愕几乎要凝成实质。
门被大力推开,张若琳的闯入打破了我们之间凝滞的气氛。
她一脸怒容,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我面前揪住我的发髻,将我狠狠拽倒在地。
身旁的丫鬟利落的将我按住。
还没来得及反抗,响亮的巴掌声一下接一下落到我脸上。
“贱女人,你就这么缺男人!连自己的小叔也觊觎!”
“我就应该将你扔回那山匪窝,和一窝子匪盗夜夜笙歌!”
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
“张若琳,我根本就不同意兼祧,而且......”
揭穿崔诀的话还没说出来,一旁的仆妇就把一双带着汗臭味的足衣塞进我嘴里。
“哪那么多话,一个不知廉耻的寡妇,别脏了我们二少夫人的耳朵!”
张若琳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恨意。
一旁的崔诀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他拉过张若琳的手:“琳琳,这都是父母的意思,你也不用来为难嫂嫂吧?”
张若琳的双眸迅速积蓄起泪水。
她楚楚可怜道:“我自知无法反抗公婆,可难不成要我忍下这口气?”
“阿致,只要我今天出了这口气,我就答应兼祧,从今以后再也不与嫂嫂为难。”
崔诀张了张嘴,可还是沉默下去。
此时落在我脸上的巴掌已经换成了藤条。
一下接一下打在我的背上。
皮开肉绽的痛意逼得我冷汗淋漓,颤抖不已。
偌大的院落中,只回荡着我被堵住的呜咽声。
而作为我丈夫的崔诀,却将张若琳揽进怀中,伸手捂着她的眼睛。
“琳琳,这样的场面过于血腥,你别看。”
他轻柔的语气,处处表明了他的心疼。
可身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却要在众目睽睽下被家仆殴打,扒掉所有为人的尊严。
直至破晓,非人的虐待终于停止。
我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破烂的衣衫裹着鲜血淋漓的身体。
崔诀缓缓蹲在我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嫂嫂别见怪,毕竟我是琳琳的夫君,不能看着她将气憋在心里。”
他直起身子,揽着张若琳离去。
我的贴身侍女终于被放开。
她哭着扑到我身前,脱下自己的外袍为我遮挡身体。
“主子,怎么办啊!怎么会这样!?”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呓语。
“怎么办?已入穷巷,不可等一世消磨,悔之晚矣。”
“往宫中递信吧。”
3.
听说我被张若琳打到昏厥,公婆匆忙赶来探望。
婆婆心疼地看着我的伤口,可说出的话却是为张若琳开脱。
“这件事确实是二房做得不对,可咱们都是女人,谁愿意和别人共享丈夫?知龄,你也得理解一下啊。”
我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副好儿媳的模样。
“婆母,我知道的,只是兼祧一事,就算了吧。”
“不行!”
提起这件事,婆母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阿诀没有血脉,以后他的香火就断了!”
我盯着她,轻声开口:
“我可以过继子嗣!”
“那可不成,别人的孩子怎么会心甘情愿管阿诀叫爹!?”
婆母的声音越来越小,中间还夹杂了几分心虚。
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本来以为哥哥顶替弟弟的身份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现在看来,竟只有我一人不知。
“那就算了,既然公婆执意如此,儿媳莫敢不从?”
婆母挂起笑容:“这才对嘛,三日后就为你们办喜事!”
公婆迫不及待离开。
丫鬟满脸担忧地看着我:“主子真的答应兼祧一事了?”
我没出声,忍着痛走到书案前提笔。
【三日后,还望殿下助我和离。】
将纸折了又折,塞进腰间玉佩的空隙中递给丫鬟。
丫鬟含着泪出府。
我刚准备躺下养伤,张若琳的贴身侍女就闯进了房间。
她一脸高高在上:“我们二少夫人有请!”
跟在她身后的仆妇一脸凶相,似乎我拒绝的话就会押着我前去。
我淡漠地撇了一眼:“走吧。”
丫鬟将我带到了张若琳院中偏房的窗棂外。
窗棂半开,透过缝隙能看清里面不断纠缠的人影。
张若琳喘息的声音娇媚,丝丝缕缕传进我的耳朵里。
刺的我心脏剧痛不止。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令我肝肠寸断。
张若琳的手轻轻搭在崔诀的胸膛上,轻笑一声。
“大哥,阿致的胸膛可没有这颗血色的痣,三日后,你可要将这颗痣点掉。”
崔诀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我与二弟本就是双生子,有颗一模一样的痣也没什么,倒是你,昨夜还醋的打了虞知龄一顿,如今不醋了?”
张若琳捂着唇娇俏地笑,视线却略过崔诀落在我身上。
她意有所指。
“我知道大哥心里只有我一人,自然可以安心了。”
“只是,大哥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如何回报大哥呢?”
回答她的,是新一轮的骤雨狂风。
我呆愣地看着丫鬟关上窗户,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
张若琳冲进我院中将我暴打一顿时,我并没有太过怨恨她。
我只觉得她也是兼祧事件中无能为力的人。
可刚刚在我眼前上演的这一切,将我内心的侥幸彻底摧毁。
这崔家,就是个吸人血肉的魔窟。
在里面生活的人,全都人不人鬼不鬼。
我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扯起被子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深夜。
丫鬟见我醒了,连忙将于玉佩还给我。
我将玉佩死死捏在手中,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等三天后,我就能彻底脱离崔家。
4.
这三天,我躲在屋内不想见人。
崔诀一次也没来过,日日在张若琳的院子中与她耳鬓厮磨。
崔府中挂起红绸,燃起红烛。
宾客接二连三迈入崔府,嘴里都说着恭喜,可脸上却带着古怪的笑意。
在京中,大户人家兼祧之事闻所未闻。
今日的礼,在众人眼中更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穿着绯红的衣裙,宛如新嫁娘一样以扇覆面。
可我绝不会嫁给崔诀第二次。
红烛渐渐燃尽。
房门被猛地推开。
张若琳扶着腰肢,缓步走近。
她身后的丫鬟将两杯酒放在圆桌上后退出去。
“嫂嫂,今日算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来敬你一杯酒,以后我们姐妹二人,就要共侍一夫了。”
她挑着眉,眼底满是挑衅。
我懒得和她演戏,淡淡开口:“张若琳,你这么说,也不怕夜半时分崔致找你索命?”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有什么可怕的?谁让他不争气自己死了!这深宅大院的苦日子难不成要我自己苦熬几十年?”
“虞知龄,崔家两兄弟心里都只有我一人,现在我能将崔诀分你一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看着她,无所谓笑笑:“你以为我稀罕?”
张若琳的脸色铁青,许久之后她才笑了一声:“事已至此,嫂嫂喜不喜欢都不管用了。”
“以后我愿意和嫂嫂好好相处,还请嫂嫂喝了这杯酒,算是前几日我为自己的莽撞赔罪。”
我伸出手,狠狠打落酒盏。
“滚出去!”
张若琳愣了一下,眼角瞬间红了起来:“嫂嫂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我预感般看向门口,崔诀正冷着脸看向我。
“琳琳好心来给嫂嫂赔罪,嫂嫂又何必给她难堪?”
到了如今,他还在演戏。
我讥讽地勾了勾嘴角,配合他:“二弟说得对,既如此,那这酒我该喝。”
崔诀的眼神柔和下来,让丫鬟再倒一杯酒。
我和张若琳对视一眼,一饮而尽。
张若琳心满意足地笑了。
当着我的面,踮起脚吻了一下崔诀,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崔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才走过来牵我的手。
“走吧,去给父母行礼。”
我被他牵着走向前院。
公婆坐在厅堂中央,宾客满座。
满府红色在烛火的映衬下不见喜意,反而有些诡异。
崔诀满脸笑意,作势拉着我弯腰拜礼。
下一瞬,一道声音响彻厅堂。
“兄长顶了弟弟的名头和弟媳苟合,如今又要娶一遍自己的娘子,这出戏演的真不错啊!”
第2章 2
5.
崔诀的动作瞬间僵住。
循声望去,朝阳长公主正手握圣旨缓缓而至。
崔家人听见这句话脸色都变了。
行礼问安之后崔诀才敢出声:“殿下莅临寒舍,崔某欢迎,只是莫要毁我名誉。”
朝阳长公主的视线寒凉,从上而下打量着崔诀。
转瞬她看向我。
“你瞎了不成?当初本宫说带你入宫,你偏不愿意,数次寻死,最后还嫁了这么个谎话连篇的男人。”
“后悔吗?”
崔诀脸色铁青。
但他不敢对公主出言不逊,只好看向我。
“嫂嫂何时与长公主相识的?我......我与大哥竟丝毫不知?”
整个厅堂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看着今天这场好戏。
我盯着崔诀,他质问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似乎要我给他一个解释。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镇静。
一副假面都被揭了,还能面不红心不跳的演下去。
我扯了扯嘴角:“我为何要告知于你?”
“你是什么身份?”
崔诀目色沉沉,冷静回话。
“曾经我是你的小叔,如今我即将成为你的夫君。”
听见这话,我冷笑一声。
压抑许久的火气忽然涌上心头,反手甩了崔诀一巴掌。
他眼神错愕。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我厉声呵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在演!崔诀,你恶不恶心?”
“要不要我当众扒下你的衣裳,看看你胸膛前血色的痣?”
崔诀的眼神阴恻恻的,但手却不由自主抬起来攥紧了领口。
“嫂嫂这话好没道理,就算我胸膛有痣,但我与二弟是双生子,有颗一模一样的痣也不算什么吧?”
他果然用这句话为自己开脱。
不过我却懒得和他辩驳。
只从怀中掏出一封和离书。
“你既不肯承认,那便算了。”
“但我不愿接受兼祧,二弟便代替你大哥在这封和离书上签字吧!”
这话一出,公婆的脸色瞬间变了。
“知龄,你不要冲动!”
我偏头看向他们:“我深思熟虑过,和他人共侍一夫,我觉得恶心。”
“我也不想抢夺弟妹的丈夫。”
虞家和崔家乃旗鼓相当的世家大族。
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答应和离。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崔诀立马开口。
“和离?虞知龄,和离之后你能去哪?虞家可不会要一个被人休弃的女儿,难不成你想四处流浪,再被山匪劫走?”
他语气笃定,甚至提起当初我被凌辱的事情颇为得意。
我的脸色沉了下去,指尖不断颤抖。
站在我身后的朝阳长公主的表情也难看至极。
空气中僵滞的氛围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崔诀还在洋洋自得:“当初你被凌辱,我大哥都没有嫌弃你,如今他死了你就想和离?门都没有!”
“闭嘴!把他拿下,狠狠地打三十大板!”
朝阳长公主红着眼厉声呵斥。
她的声音在厅堂炸响,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崔诀绑在长凳上。
双拳难敌四手。
第一个板子落下崔诀才想起来求饶。
崔父崔母也跪下求情。
可朝阳长公主只牵住我颤抖的双手,低声安慰:“小龄,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她轻柔的声音将我从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痛苦过去中拉了出来。
6.
朝阳长公主和当今皇帝一母同胞,又深得皇帝信重。
当初朝阳长公主代替皇帝微服私访,刚出京城就被一伙胆大的贼人掳了去。
贼人将她扔到马车上。
四目相对时,我们都看清了对方惊惧的双眼。
漫长而痛苦的长夜,满是腥臭腐朽。
我和朝阳长公主,双手相握,泪混着血落下,苦苦熬到天明。
宫中发现长公主消失,暗中派人搜查。
官兵们围了这座山。
匪徒们惊慌失措,匆忙中只来得及将我扔到马车上。
我被扔在京城中,尊严,名节全部被毁。
家人视我为耻辱。
他们嫌弃的眼神,宛若利刃刺进我心中。
被凌辱时我没想过死。
鲜血淋漓的时候我想的是如何活下去。
可亲近之人异样的目光却逼得我不能活。
我第一次寻死时,朝阳长公主穿着男装将我救下。
她眼中满是惊痛和恨铁不成钢。
“虞知龄!你我拼命活下来,是留着生命为了名节自戕的吗?”
“如果你惧怕流言蜚语,随我入宫!我向陛下举荐你入朝,权柄在手,就不会有人敢正视你!”
那时我沉浸在悲痛中,冷着脸将她推开。
甚至出口伤人。
“殿下没被千人看万人瞧,自然不懂千夫所指的滋味。”
话落,我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从顺如流跪下,等着长公主发落我。
可她沉默许久,却只扔给我一枚玉佩。
她离开前的话,顺着风声飘进我的耳朵。
“虞知龄,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贞洁寻死觅活的人。”
“等你想通,可随时来找我。”
玉佩被我随身携带。
可我依旧没有放弃寻死。
可次次即将失去意识时都会下意识自救。
最后一次,我还没来得及自救,崔诀就先一步救下我。
他说贞洁不重要。
我以为他和朝阳长公主是一样的人。
所以顺理成章放弃相死的念头,抓住这一丝相似的温暖。
我闭了闭眼,缓和情绪,反手握住长公主的手。
“殿下,他既然不肯和离,那麻烦您了。”
朝阳长公主摇摇头,低声道:“随我进宫?”
我点头答应。
家人视我为耻辱,婆家欺我辱我。
只有进宫。
只有成为他们高不可攀的人,我才能重新为自己迎来尊严。
长公主眼神柔和下来。
五十大板落在崔诀身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等行完刑罚后,长公主才拿出圣旨。
“这是赐你们和离的圣旨,本宫懒得念,你自己看。”
宫女捧着圣旨在崔诀面前展开。
崔诀看了圣旨,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三分。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
“崔诀,你既然喜欢张若琳,我成全你。”
“从今以后,你是崔致还是崔诀,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不再装了。
“虞知龄,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7.
“自然没错。”
我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
“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自然没错,可你错就错在为了心爱之人伤害他人!你找了山匪掳走我,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出门本就是想来崔家解除婚约的!”
“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同别人争抢,这门婚约不成,换一个便是。”
“造成如今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你!”
崔诀看着我,目眦欲裂:“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扯了扯嘴角:“那夜,你与父亲在书房谈话,我就站在门外。”
“还有第二日,你与张若琳耳鬓厮磨时,我就站在窗外。”
“对了,张若琳还看到了我,她却没告诉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崔诀颤抖起来。
可他不相信张若琳会干出这种事。
他不顾疼痛,撑着站起身子,一把捏住我的手腕。
“我不信!你同我去与琳琳对峙!”
我皱着眉,想要甩开手。
刚准备动作,朝阳长公主却轻咳一声:“那便去吧。”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同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张若琳的院子里走去。
可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了暧昧的纠缠声。
“琳琳,你约我此时相见,难道不怕被崔家人发现吗?”
“不会的,如今崔家所有人都在正厅呢,我是一个因为丈夫兼祧而伤心欲绝的女人,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触我的霉头。”
“只恨虞知龄毁了我的计划,打翻了酒盏!那虎狼之药阴差阳错被我喝下......宋郎疼疼我吧!”
屋内的声音一重比一重孟浪。
崔诀的脸色铁青,将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月上柳梢头,等屋内羞人的声音平息,才见到一个男人边整理衣服边走出来。
“拿下他!”
崔诀的声音淬着寒意。
那男人脸色一白,竟然下意识飞身攀上高墙。
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他不止翻了这一次墙。
可这次他却跑不出去了。
他与张若琳颠鸾倒凤时,崔诀早就命人将院子围死。
抓捕的动静闹得很大。
屋内安眠的张若琳也被吵醒。
她一脸懵的走出屋子,就看到刚刚和自己春宵一度的男人被按着跪倒在地上。
院内多了十几双眼睛。
其中最骇人的目光正是来自崔诀。
她脸色瞬间就白了,可眼睛转了一下,踉跄两步朝着崔诀的怀中倒去。
“夫君今夜怎会回来?不是该与嫂嫂......”
“不过夫君能回来,妾身很是开怀。”
说完之后,她才看向院中众人。
故作诧异:“怎么这么多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她才看向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人是谁?可是在我院子中逮到的?”
“是匪徒吗?他是不是想害我?”
“幸亏夫君回来的及时,不然妾身一个弱女子,可能就......”
她期期艾艾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我看着她嗤笑一声:“弟妹,别演了。”
“我们这些人,在你院中站了可不止一刻钟了。”
8.
张若琳瞬间僵住。
她微微抬头,正好对上崔诀要吃人的目光。
我适时开口提醒:“还有,关于崔诀的身份也不需要演了。”
崔诀死死盯着张若琳:“这个男人是谁?”
他指着地上的男人。
地上的男人也一脸失望。
“琳琳,我没想到你竟然污蔑我是匪徒!”
“你忘了当初我们青梅竹马,互许终身了?你说等崔致死了你就会带着他的财产离开崔府,和我共度一生。”
“后来你说死的人是崔诀......如今看来,都是骗我的!”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张若琳的脸色白了又白:“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认识你!”
接连三次否认。
可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有多心虚。
崔诀的声音平静无波:“原来,是自小相识。”
“所以这些年是骗我和阿致的。”
下一秒,他平静的声音出现起伏,几乎是暴喝出声。
“张若琳!你有没有心!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竟然骗我!”
张若琳被吓了一跳,眼泪瞬间落下:“阿诀,阿诀你冷静点!”
崔诀眼眶充血,对于张若琳的哀求充耳不闻。
只是叫下人将张若琳拖下去关起来。
那个男人也被拖下去。
一场好戏落幕,朝阳长公主拍拍我的肩膀:“我们该走了。”
我点点头。
可刚刚迈步就被崔诀叫停。
这一次,他终于不在冷冰冰的喊我嫂嫂,而是久违的喊起了我们都熟悉的称呼。
“娘子,我知道错了。”
恶寒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崔诀,陛下已经判我们和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你夫人。”
“我说了,你喜欢张若琳,那我就成全你。”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长公主冷声打断。
“崔大人,是刚刚的五十大板不够吗?怎么,还需要再打五十?”
崔诀哆嗦了一下,连忙否认:“不用了,不用!”
我随着长公主离开。
回宫途中,我一脸疑惑。
“长公主怎么知道张若琳房中有人?”
朝阳长公主用手垫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今日我去崔家,主要是借着给你送圣旨的名头去暗查崔家。”
听见这话,我后背一凉。
这位长公主掌管诏狱,手段狠辣却从无错案冤案。
她既然已经对崔家有了疑心,说明崔家真的有什么。
我沉默一会,才开口。
“殿下身边女官众多,那日提起向陛下举荐我的话,还算数吗?”
“算,但你要有真才实干。”
我点点头。
从这一日开始,我住在了宫中。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空余时间都在研究各种疑难杂案。
长公主交给我一些小事练手。
最开始我磕磕绊绊,到后来学会了探查犯罪人心理,学得了攻心。
一起起小案在我手底下破获。
不到三个月,我就被长公主带去见了皇帝。
皇帝见我第一面,就沉声开口:“你与长姐共患难,长姐有意提拔你,朕也不好拂了长姐的意思。”
“崔家,你可愿意查?”
9.
等了那么久,我就是在等今天。
崔诀害我至此,我总不能轻易放过他。
我跪下磕头:“愿意,多谢陛下给我雪恨的机会。”
长公主也淡淡开口:“本宫同你一起。”
“若不是崔诀招惹来匪贼,你我二人本不用受此劫难。”
我和长公主对视,眼底燃起的是相同的恨意。
和离那日长公主已经命人查探过崔家,出了张若琳红杏出墙一事什么都没查出来。
我轻声开口。
“殿下是因何怀疑崔家的?”
长公主正在翻看户部账本。
她手指点出一处:“百万两军饷拨下去,边疆将士们本该装备精良,可我派人查过。”
“将士们的冬衣里塞得竟然是柳絮。”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桩事。
和崔诀成婚之前,我去崔府寻他。
无意间听见他与崔致交谈,谈的正是贫苦人家穿柳絮棉衣过冬之事。
而当时崔致还满心担忧。
“柳絮做棉衣?那不是会冻死人的吗!?”
我眯起眼睛,细细回想当初崔诀的反应。
他满脸冷漠,嗤笑一声。
和我印象中温柔风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我。
阴鸷的脸色瞬间转变,笑着问我怎么来了。
崔致抿着唇离开。
我看向长公主:“殿下,我或许知道从哪查起。”
10.
风声呼号,我和长公主带着几个侍卫穿着夜行衣到了崔氏墓地。
按理说墓地应该阴森寒凉。
可崔氏墓地却截然相反。
已至亥时,甚至还有人在巡逻。
巡逻之人丝毫没有懈怠,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崔致的墓地。
长公主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
侍卫们冲上去打晕巡逻之人。
随后就拿起铲子掘开崔致的坟墓。
本该被钉死的棺材却没了那些钉子。
棺木轻轻一推就被推开。
可棺材中的人却不翼而飞。
将坟墓复原。
我和长公主对视一眼后回了宫中。
想要查清怎么回事,肯定要去一趟边疆。
我主动请缨,却在出发时被崔诀缠上。
他日日等在宫门口,向皇帝递帖子想要见我一面。
皇帝不应,他便日日守在宫门。
长公主无奈,按下了我:“我去吧,你在京中拖延崔家。”
“小龄,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绝对不能马虎。”
我点点头。
无论是为了我们的仇恨,还是边关死于风雪的将士,我们都不能出一点差子。
再次和崔诀见面。
他比起之前苍老了不止一星半点。
视线交错,他眼中满是悔恨。
“小龄,你恨我吗?”
听见这句疑问,我觉得无比讥讽。
“崔诀,你觉得我恨你吗?”
他眼神暗了暗,低声道:“恨的。”
“我毁了你原本的婚约,还叫人夺了你的清白,婚后......还骗你,你恨我是应该的。”
“可我真的知道错了。”
“张若琳不是什么好女人,为了她伤害你我很抱歉。”
“只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听见这些话,我只觉得恶心。
只是大事当前,我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让我们全盘皆输。
但我又实在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想了想,拿捏好冷淡的分寸。
“你想怎么补偿我?”
崔诀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他转身回了马车,从马车上抱下一个盒子在我面前打开。
赤红的颜色有些刺眼。
竟是一件嫁衣。
“小龄,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再娶你一次,然后和你好好过日子。”
说这话时,他眼底满是缱绻的情谊。
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就这?”
他连忙补充:“上次我们成亲太过敷衍,这次我亲自挑选婚仪用品,或者我们一起,可好?”
我思索了一下,点头答应。
从这天开始,我便每天出入崔家。
崔府的人都知道崔诀重新求娶我,对于我的话无有不应的。
我自然也多了许多探查的机会。
可许多院落我都去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剩下一处冷僻的偏房。
这天,我趁没人注意,闲庭信步地走到院中。
刚迈进院子就觉得遍体生寒。
不远处绑着两个鲜血淋漓,看不清面貌的人。
可通过身形,我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张若琳。
她看向我,目光满是哀求。
“虞知龄,杀了我!”
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我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走近,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张若琳已经虚弱至极,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视线频频落在屋内。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对上了一双布满寒意的眸子。
“小龄,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诀的视线夹杂着一股狠劲,仿佛下一秒就置我于死地。
我的后背瞬间汗毛乍起。
心中越慌乱,思绪却越发冷静。
冷着脸,指向张若琳:“我还要问你呢!”
“我来府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兜兜转转走进这里才看到她。”
“她怎么被打成了这样,有些太残忍了......”
我适当的流露出一丝恐惧。
崔诀打量着我,见我没什么其他异样才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张若琳红杏出墙,只是在这里给她一些教训而已,过几天就把她赶出家门!”
我盯着他:“真的?”
“当然,我这也是为你出气,谁让她当初打你。”
我垂下眸子,掩饰住眼中的异色靠进他怀里:“谢谢阿诀。”
“我们快走吧,这里阴森森的,我有些怕。”
崔诀牵着我离开。
这一天,我如常陪他挑选婚仪用品。
可回到宫中就去了勤政殿面圣,说着自己的怀疑。
与此同时,皇帝拿出一封长公主的亲笔信给我。
信上说,她找到了失踪的崔致。
崔致没死,而是躲在一户农家,改头换面来逃避吃空饷的罪责。
而指示他的,正是崔家父子。
证据凿凿。
我摩挲着纸张,看向皇帝:“那就请陛下下旨,由我亲自去抄没崔家!”
11.
崔府再次挂上红绸。
我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围了崔府。
在我的指示下,侍卫们冲进崔家,将崔府众人全部绑到门前。
崔诀尤为狼狈。
他被按着跪在地上,看向我的目光无比复杂。
“小龄,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和我重归于好,没想到你竟然是骗我的!”
“我早就想过,崔家会有这么一日,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明明你那么胆小,怯懦,柔弱......”
我冷声打断。
“崔诀,这几个词,从来都不适合形容我。”
崔诀愣了愣,自嘲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不适合呢?当初你被人凌辱,几次寻死,最后是我打消了你想死的想法。”
听见这话,我笑出了声。
“那你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我自杀那么多次,都没死成?”
“因为我只有一次真正不想活!那一次,不是你将我救下,我愿意嫁给你,不过是以为你同她一样,是光风霁月的人!”
“可现在的你,令人恶心!”
崔诀的脸色灰败,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我带着官兵翻找整个崔府。
在关着张若琳的那个院子中发现了密室。
密室中藏着百箱黄金,数不清的白银散落在地上。
和我一起打开暗室的护卫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我翻找出账本,核对金银。
一个个箱子被送往国库。
不眠不休清点了五天才彻底清点完。
回宫前,我特意去看了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张若琳。
她看向我,眼底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趾高气昂。
大夫说,她活不久了。
问我要不要给她办后事。
我只留下了二两银子,转身离开。
长公主带着逃窜在外的崔致回京。
皇帝下旨,将崔家众人斩首示众。
行刑那天,我和长公主站在台下。
看着崔府的人一个个人头落地。
鲜血染红了刑场。
我和长公主对视,又哭又笑。
权柄在手,大仇得报。
自此之后,我们会迎来我们的辉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