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阳听完汇报,面沉如水。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这平静之下,却隐藏着足以掀翻江海的雷霆。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带我过去。”

……

港口。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湿的腥气,呼啸着刮过码头。

远处,城市的灯火璀璨,与这里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紧张”的味道。

几乎凝成了实质。

港口附近大楼天台。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前线指挥部。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潜伏在各个角落。

他们的脸上涂着迷彩,眼神锐利如刀。

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两名狙击手,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楼顶边缘。

他们身上披着吉利服,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其中一个。

正是狼牙特战旅的顶尖狙击手,龚箭。

另一个则是何晨光。

他们手中的狙击步枪,冰冷而致命。

瞄准镜,始终锁定着远处那栋被黑暗笼罩的白色高塔。

那里,就是人质和悍匪的巢穴。

范天雷带着陈阳,快步走上天台。

他脚步匆忙,脸上的焦虑,在看到那两个狙击手时,才稍稍收敛。

“龚箭,何晨光!”

范天雷压低了声音。

“情况怎么样?”

龚箭没有回头,眼睛依旧贴着瞄准镜。

“报告参谋长!”

他的声音,通过喉部的战术耳机,清晰地传了出来。

“目标占据了瞭望塔的塔基部分。”

“那里原本是储物间,四面都是厚实的墙体,只有一个正门。”

“视野极差,我们找不到任何有效的狙击角度。”

何晨光也补充道。

“我们尝试用热成像仪进行观察,但对方似乎有反侦察设备,信号干扰很严重。”

“只能模糊地判断出,里面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影。”

“其中,应该就包括了那十几名人质。”

范天雷的拳头,又一次攥紧。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龚箭和何晨光,透过瞄准镜的余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陈阳。

那眼神里,带着不解。

也是。

这种生死攸关的前线指挥部,突然出现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

任谁都会感到奇怪。

范天雷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下意识地站得更直了一些。

“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位,是陈阳,陈少将!”

“从现在开始,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权,将全权移交于陈少将!”

“你们要无条件服从陈少将的一切命令!”

“听明白没有!”

轰!

“陈少将”这三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

狠狠地劈在了龚箭和何晨光的心头。

什么玩意儿?

少将?!

他?

龚箭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在陈阳的脸上。

年轻。

太年轻了!

这年纪,顶天了也就二十出头吧?

二十出头的少将?

这他妈是哪个军旅神剧里跑出来的男主角?

开什么国际玩笑!

旁边的何晨光,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一直自诩是天之骄子,可跟眼前这位一比……

自己简直就是个弟弟。

不。

连弟弟都算不上。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但,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

震惊过后,是铁一般的纪律。

不管心里有多么翻江倒海,不管这件事有多么颠覆三观。

命令,就是命令。

军衔,就是军衔。

“啪!”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地上弹起,收枪,立正。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首长好!”

一个标准到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军礼。

声音洪亮,眼神中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坚毅。

只是那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没能完全褪去的惊骇。

陈阳面色如常。

他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抬手回了个礼。

然后,没有任何废话。

他直接从何晨光手里,拿过了那个高倍率的军用望远镜。

“把你们观察到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

他的声音,沉稳得可怕。

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演习。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刚刚还心存疑虑的龚箭和何晨光,心里没来由地安定了几分。

或许……

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少将,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龚箭不敢怠慢,立刻将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地,重新汇报了一遍。

“……白塔是整个港口的制高点,视野开阔。”

“但它的塔基,也就是现在匪徒盘踞的地方,却是一个绝对的死角。”

“它四面封闭,只有底部朝向码头广场的一扇厚重铁门。”

“那扇门前,没有任何掩体。”

“我们的人,只要一露头,就会立刻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龚箭的语气,充满了凝重。

“正面突击,几乎等同于自杀。”

“而狙击……我们根本找不到射击窗口。”

陈阳举着望远镜,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远处的白色高塔。

正如龚箭所说。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典型的,易守难攻的堡垒。

杨民远选择这个地方,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不仅疯狂,而且狡猾。

范天雷在一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首长,这可怎么办?”

“这个杨民远,把我们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强攻不行,拖延下去,人质又危险……”

陈阳依旧没有说话。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头,看向了龚箭和何晨光。

“你们的想法呢?”

他问道。

龚箭和何晨光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作为老大哥的龚箭开了口。

他沉吟片刻,说道。

“报告首长。”

“唯一的办法,可能还是强攻。”

“我们可以组织一支突击队,利用烟雾弹进行掩护,强行突进到塔底。”

“然后用定向爆破,炸开铁门。”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担忧。

“这个方案的风险,极高。”

“八百米的死亡距离,就算有烟雾弹,我们也不敢保证能百分之百不出现伤亡。”

“而且,爆破的瞬间,里面的匪徒肯定会反应过来。”

“他们有十几名人质在手,一旦他们狗急跳墙……”

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乎是一个用战士的命,去赌人质的命的方案。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下这个决心。

天台上的气氛,再次压抑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阳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位年轻的少将,做出最后的决断。

陈阳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强攻?”

他摇了摇头。

“谁说,我们一定要从地面上过去了?”

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从地面上过去?

那从哪儿过去?

飞过去吗?

“你们的思维,太固化了。”

陈阳的目光,扫过众人。

“打仗,打的是信息差,打的是出其不意。”

“当敌人以为我们只能走正门的时候,我们就偏不走。”

他顿了顿,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范天雷。”

“江省国际化的大都市。”

“它的城市基建,尤其是地下管网系统,应该很发达吧?”

范天雷被问得一愣。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是啊。”

“江省的地下排水系统,是全国闻名的,当初可是花了血本修建的。”

“可是首长,您问这个干什么?”

陈阳没有直接回答他。

而是转头,用手指了指远处那片开阔的码头广场。

“这么大一片广场,又紧邻着江海。”

“为了防止暴雨天气出现内涝,它的下面,必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排水管道。”

“而这些管道,最终,一定会汇入主管网。”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既然地面上是绝路。”

“那我们就,从地下去!”

“挖地道?”何晨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蠢货!”

陈阳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挖地道要挖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现成的路,为什么要自己挖?”

他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要你们,走下水道!”

下水道?!

龚箭和何晨光,包括范天雷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走下水道?

去突袭匪徒?

这……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这也太跳脱了吧!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执行了无数次任务,还从来没想过,战斗可以从这种地方发起。

“愣着干什么!”

陈阳的声音,陡然提高。

“范天雷!”

“到!”

范天雷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马上!联系杭城排水管理部门!”

陈阳下达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我要港口附近,最详细,最精确的下水道路线分布图!”

“记住,是精确到每一个井盖,每一个管道口径的最高权限图纸!”

“告诉他们,这是最高级别的军事行动!”

“十分钟之内,我必须看到图纸!”

“是!保证完成任务!”

范天雷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下天台,亲自去联络了。

看着范天雷火急火燎的背影。

再看看眼前这位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少将。

龚箭和何晨光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终于明白。

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就能成为少将。

这种天马行空,却又合情合理的战术构想。

这种打破一切常规的思维模式。

是他们这些在条条框框里训练出来的特种兵,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已经不是战术层面的碾压了。

这是思维维度上的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刺耳的高音喇叭声,突然划破了港口的夜空。

是杨民远。

他开始叫阵了。

“外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

杨民远的声音,通过喇叭的扩音,变得尖锐而扭曲,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们不是要救人吗?”

“好啊!”

“从现在开始,每过半个小时,我就在你们面前,亲手杀掉一个人质!”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准备游轮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

“哈哈哈哈!”

那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码头上空。

充满了血腥和挑衅。

“混蛋!”

何晨光年轻气盛,当场就气得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水泥护栏上。

“这个畜生!”

龚箭的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杀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现场所有特战队员,无不义愤填膺。

然而。

陈阳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默默地从一名队员手里,接过了另一个高音喇叭。

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杨民远。”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了出去。

不急不躁,沉稳如山。

“我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总指挥。”

“你的要求,我已经清楚了。”

喇叭那头,杨民远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而且,还是一个如此冷静的声音。

“哦?”

杨民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总指挥?听起来官不小啊。”

“怎么样,我的游轮,准备好了吗?”

陈阳不理会他的调侃,自顾自地说道。

“一艘满载燃料的远洋游轮,不是一辆小汽车。”

“它的调动,需要通过多个部门的协调。”

“审批文件,航线规划,燃料加注,船员配备……”

“这些,都需要时间。”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就像是在和一个商业伙伴,谈判一笔再正常不过的生意。

“你给的三个小时,太紧张了。”

“这么短的时间,我没办法给你调来一艘能让你安全离开的远洋游轮。”

“最多,只能给你找一艘近海的渔船。”

“我想,那应该不是你想要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杨民远显然是被陈阳这番话给说得愣住了。

他预想过对方会愤怒,会求饶,会义正言辞地怒斥。

却唯独没有想到。

对方竟然会如此冷静地,跟他分析起了调动游轮的难度。

这他妈……

到底谁才是绑匪啊?

“你想说什么?”

杨民远的声音,冷了下来。

“很简单。”

陈阳的声音,依旧平稳。

“给我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我保证,一艘加满燃料,配齐船员。”

“足够你跑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远洋游轮,会准时出现在你指定的码头。”

“但在这四个小时里,你必须保证所有人质的绝对安全。”

“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少了一根头发。”

陈阳的语气,陡然转冷。

“我保证。”

“别说是游轮了。”

“你连一块舢板的木头,都别想见到。”

“你,和你手下所有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不信,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