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外公是那个家里唯一让她感到无条件被爱着的人。他的离世抽走了宁画意最后一根精神支柱。

葬礼上,父母甚至为了丧葬费和礼金的事情起了争执,宁画意穿着孝服,跪在灵堂前,看着外公慈祥的遗像,只觉得心如死灰。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

苗洵和他的父母也来了。赵老师抱着她哭泣的母亲安慰着。苗洵走到她身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挤出一句:“画意,节哀。”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不是不想,是真的做不出来任何反应了,巨大的悲伤和荒谬感把她掏空了。

从那以后,宁画意封闭了自己。只剩下一个想法,逃离,逃离这里。

高考的压力、家庭的破碎、至亲的离世……三重巨浪彻底将她淹没。她没有心思和别人交流,包括苗洵。他递过来的笔记,不再看了;他试图和她说话,要么无视,要么用最简短的“嗯”“哦”回应;放学也不再等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

她能看到苗洵眼中的困惑、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受伤,但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去回应。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溺水的人,任何一点靠近,都可能把对方也拖下水。她不配拥有任何美好,包括他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

高考前最后一天去学校,清理书桌时,她发现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时苗洵熟悉的字迹:“无论如何,考试加油,考完试我有话对你说。”

她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就到眼睛发酸,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它撕的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毫无意外,考砸了。成绩出来那天,她异常平静。拒绝了父母任何一方“复读”的建议,她用外公生前偷偷留给她的最后一笔钱,买了一张去往南方的最远城市的火车票,几乎是逃命般得离开了这座窒息的城市。

临走前,她冷静的告知父母“过不下去就离婚,不必折磨身边人。”随后扔掉了原来的手机卡,注销了qq号,切断了和这里所有人的联系,她需要一场彻底的告别,或者说,一场自判的彻底的流放。

8、

扔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两声,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宁画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看着科长发来的消息,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只是职场同事而已,还会关心她现在状态是否稳定。

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医院,正好碰上护士过来记录数据,身后跟着的,是苗洵。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专业而沉稳,清晰的分析这患者病情,与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眼神清澈的少年重叠又分离。

“宁叔叔情况稳定。”他检查完,对宁画意说,语气是纯粹的医患沟通模式,“注意饮食清淡,情绪不要激动。”

“好的,谢谢苗医生。”宁画意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苗洵点点头,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对护士说:“对了,3床的术后注意事项和饮食清单,我办公桌上有一份更详细的,麻烦你待会儿去拿一下给家属。”

护士应声而去。

苗洵这才转向宁画意,声音压低些,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随意;“我妈……赵老师昨天打电话,听说你回来了,非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吃个便饭。她说…好久没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