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姜丞相已经坐在太师椅上了。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官袍,面容清癯,两鬓微白,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之人。看到姜初霁走进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没有丝毫父亲见到女儿的激动,反而带着审视的意味。
“父亲。”姜初霁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姜丞相“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开口道:“回来就好。往后在府里,要谨守本分,多向你母亲和妹妹学学规矩,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丢了相府的脸。”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规矩,永远都是相府的脸面。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是女儿,只是一个不能丢相府脸面的工具。
姜初霁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柳氏见状,连忙打圆场:“老爷,初霁刚回来,一路辛苦了,我先带她去偏院歇息吧。”
姜丞相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柳氏带着姜初霁去的偏院,果然偏僻得很,院子里杂草丛生,房间里的陈设也都是旧的,空气中还带着一股霉味。显然,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好地方”。
“初霁啊,府里房间紧张,你就先委屈几天,娘回头让人给你好好收拾收拾。”柳氏假惺惺地说。
“多谢夫人费心,这里挺好的。”姜初霁环顾四周,语气平静,“清静。”
柳氏见她没发作,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甘,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人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姜初霁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寒意。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相府深处那片精致的庭院——那里是柳氏和姜若薇住的地方,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而她的母亲,本该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却落得个被毒害的下场;她这个嫡长女,更是被扔进寺庙十年,受尽磋磨。
这笔账,她会一笔一笔,慢慢算。
相府的桂花宴办得盛大。
朱红廊柱缠绕着鎏金灯带,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满园桂花开得正盛,甜香混着酒气飘出半条街。往来宾客皆是京中权贵,衣香鬓影,笑语晏晏,唯有角落里的姜初霁,像一幅被遗忘的素墨画。
她身上仍是那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洗得有些发白的料子在周遭绫罗绸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寒酸。柳氏“体贴”地没给她安排新衣裳,只让丫鬟送来一支铜制步摇,样式陈旧,还缺了颗珠子——明摆着就是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姜初霁对着铜镜将步摇插进发髻时,指尖划过冰冷的铜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世她总觉得是自己出身寒微配不上相府,如今才懂,不是她配不上,是柳氏根本没打算让她有体面。
也好,就让他们看看,这“寒酸”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锋芒。
她刚走到宴厅门口,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那就是从寺庙里接回来的姜大小姐?瞧这模样,果然带着股子穷酸气。”
“听说她克死了亲娘,在寺庙里待了十年呢,想想都觉得晦气。”
“嘘……小声点,没看见柳夫人和二小姐都在那边吗?”
姜若薇穿着一身石榴红撒花罗裙,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眼角余光瞥见姜初霁,故意提高了声音:“姐姐怎么才来?方才王伯母还问起你呢,说许久不见,定是在寺庙里清修得越发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