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传承的刺绣神技,需以心血为引绣制图腾。
外人只赞我们绣出的龙能夜夜鸣啸,却不知每绣一针折寿一年。
为延续家族命脉,我被迫收养百只公鸡取血续命。
直到第七代,我绣出史上最强图腾那天。
所有公鸡突然齐齐开口:“主子,龙族已灭,您该回归神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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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绷上,那条龙只余一目未点。
线是早就备好的,浓赤近黑,凝着三代人的心血与寿数,在昏黄的灯下泛着冷涩的光。
阿葵指尖捻着那根特制的长针,针尖没入左胸心口处的皮肤下,
轻轻一挑,一滴滚烫的心头血便沁了出来,
不落,只沿着银针的凹槽缓缓渗入那缕黑线。
血浸透丝线的瞬间,
线体表面流过一道极细微的、几近于无的金芒,
随即隐没,变得愈发沉暗,重逾千斤。
她脸色白了一分,唇上最后那点血色也褪去了。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清瘦的颊边滑落,
砸在绣绷边缘铺开的、已然气象森然的龙躯之上。
那龙鳞甲贲张,爪牙锋锐,盘踞在玄色底料上,几乎要裂帛而出。
只差那一只眼睛,这幅耗费了她整整五年阳寿的《溟海腾龙图》便将功成。
窗外,是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啼鸣。
不是清晨那种嘹亮激昂的报晓,而是上百只公鸡被圈禁在逼仄笼舍里,
发出的躁动不安的、被割断了喉管般的嗬嗬低呜。
它们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在有限的方寸之地里焦灼地踱步,
艳丽的羽毛彼此摩擦,发出窸窣的碎响,
浑浊的眼珠齐刷刷盯着工坊的方向,
盯着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窗户。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混合了禽类腥臊、陈旧血垢和某种腐朽气味的怪味。
那是续命的味道。
阿葵嗅惯了,只觉得鼻腔黏膜都结了一层洗不掉的痂。
她吸了一口气,那气流进入胸腔都带着针扎似的疼。
五年寿元抽干了她大半精气,如今她看东西总隔着一层薄翳,
听力却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自己血液流淌时缓慢粘滞的声音,
能听见隔壁笼里那些畜生心脏笨重又贪婪的搏动。
针尖刺破绣面,精准地落在龙眼的位置。第一针下去,
她眼前黑了一瞬,扶住绣绷才稳住身形。
指尖的血珠和那浸了血的线融为一体,
绣上去的不是色彩,是魂,是命。
一针,一年。
窗外的鸡鸣骤然拔高,变得尖利,
扑翅声混乱地撞在木板上。
她不管,第二针刺落。
骨缝里透出寒意,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第三针…第四针……
每落一针,那龙目便鲜活一分,
瞳仁深处积蕴起雷霆与风暴,
冰冷的睥睨之意穿透绣面,弥漫在整个工坊。
油灯的火焰被无形之力压得伏低,
几乎熄灭,墙壁上巨大的龙影随之扭动,恍若活物。
当她捻着针,将最后一道细微的光影勾勒完成,刺下终结的一针时。
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针尖停留在绣面上,所有的声嚣,
包括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脏艰难地搏动、窗外那些畜生持续不断的骚动,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