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浸的旧影
七月的雨把南城泡得发馊。我拖着行李箱踩过积水,帆布鞋陷进锈铁巷口的烂泥里,溅起的泥水沾在牛仔裤腿上,凉得像贴了块冰。
巷口的路牌早被雨水蚀得看不清字,只剩“锈铁巷”三个歪歪扭扭的红漆字,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像渗血的疤。
出租屋在巷尾第三间,是栋两层的老砖房,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棂上的铁栏杆锈得能捏出红粉。房东太太把钥匙塞给我时,眼神躲躲闪闪的,反复念叨“晚上别开窗,听见啥动静都别理”。
我叫林晚,二十七岁,三个月前辞了深城的工作,回南城只为找一个答案——五年前,我外婆死在锈铁巷拆迁事故里的真相。
行李箱在二楼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拖行时,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声里混进了一丝奇怪的声音,像有人用指甲刮着墙。我顿住脚步,侧耳听了几秒,那声音又没了,只剩雨声哗哗地灌进耳朵。
“别自己吓自己。”我对着空气说了句,把行李箱拖进卧室。卧室朝西,正对着两百米外的“锈铁巷安置区遗址”——也就是五年前那场大火烧塌的老社区。
现在那里只剩一片围起来的废墟,蓝色铁皮围栏上刷着“拆迁施工,禁止入内”,但南城人都知道,那地方早成了禁地,没人敢靠近。
收拾行李时,我从最底层翻出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外婆的遗物:一本磨破封皮的《本草纲目》,一枚银质的梅花发簪,还有半件没织完的米白色毛衣。
毛衣的针脚很密,是外婆当年给我织的,她说等我冬天回来,就能穿上暖乎乎的新毛衣。可那年冬天,我只收到了她在火灾中遇难的消息。
官方通报说,是居民违规使用煤气罐引发的爆炸,连带整栋楼都烧了,死了七个人。
但我不信。外婆一辈子节俭,用煤气罐从来小心翼翼,怎么会“违规使用”?而且那天给我打电话时,她还说“楼下又来逼迁的了,砸门敲窗的,吓人”。
雨势渐小的时候,我听见楼下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大门。
我趴在二楼的窗沿往下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可那敲门声还在响,而且越来越急,像是要把木门砸破。
“谁啊?”我朝楼下喊了一声。
敲门声突然停了。
巷子里还是没人。我皱着眉,刚想缩回脑袋,眼角余光瞥见废墟的方向——蓝色铁皮围栏的缝隙里,好像站着个小小的黑影,大概只有五六岁孩子的身高,一动不动地朝着我这边看。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黑影又没了。
是雨雾太浓看花眼了吧。我这么想着,转身回了卧室。可刚坐下,就听见卧室的窗户传来“嗒、嗒”的声音,像是有水滴在玻璃上。
我抬头看向窗户,外面明明没下雨了,玻璃上却慢慢洇开一个小小的手印——不是湿漉漉的水痕,而是带着铁锈色的、干硬的印子,五个指印清晰得可怕。
心脏猛地一缩,我抄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步步挪到窗边。窗外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老树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
我盯着那个铁锈色的手印看了几秒,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说的话:“锈铁巷的铁,沾了人气就会活,要是沾了血……就会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