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楚祁安正靠在床上,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到我手中的东西,脸色白了几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解开了上衣,俯身趴在了床上,将那片伤痕累累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那上面,新旧伤痕交错纵横,像一幅触目惊心的舆图。三道早已愈合的箭伤疤痕,是我最熟悉的印记,它们曾是我护他周全的勋章。而如今,这些旧疤之上,是更多崭新的、纵横交错的鞭痕与划伤,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更多的则是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正丝丝地渗出脓血。

他从皇帝变成乞丐的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酸涩,用剪刀剪开他粘在伤口上的衣料,每一下,都伴随着他身体细微的颤抖。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疼就叫出来,」我冷冷地开口,「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装什么九五之尊的骨气。」

他趴在枕头上,声音闷闷地传来:「不疼。」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对他笑着说「不疼」。原来,听在别人耳中,是这样一种滋味。

我不再说话,将白布浸透了烈酒,然后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他溃烂最严重的一处伤口上。

「嘶——」

他终于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后背的肌肉瞬间绷得像一块石头。我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但他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关,将所有的痛呼都咽回了肚子里。

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更加用力。我用浸着烈酒的布,一点一点擦去他伤口上的脓血和腐肉,动作粗暴得近乎残忍。我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也惩罚自己心中那不该有的动摇。

「还记得当年……当年你受箭伤。」他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断断续续,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他似乎没有指望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太医说,有一支箭离你的心脉很近,拔出来的时候,你差点就……我守在你床边三天三夜,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疼……可你醒来后,第一件事却是问我,有没有吓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最后化为一声压抑的、近乎哽咽的叹息:「阿颂,我那时候就在想……我到底何德何能……」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心乱如麻,「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他真的闭嘴了,只剩下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烈酒擦拭皮肉的声音,和我越来越无法平复的心跳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姑娘?」门外传来一个清朗而熟悉的少年声音,「我听银翘姐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我从家里带了些刚烤好的馕和新鲜的羊奶,你多少吃一点吧?」

是那个我曾最欣赏的西域少年,那个有着一身漂亮腹肌的卡尔。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楚祁安也听到了,他微微抬起头,那双因剧痛而失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警惕。

我没有回应,门外的卡尔似乎有些着急,又敲了敲门:「姑娘,你在里面吗?是……是不是那个『麻烦』又惹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