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晨光正好。
世界安静得可怕。
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他眼球,顺着视神经一路冻进大脑深处,将里面刚刚复苏的一切温热情绪瞬间搅得稀烂。狂喜的泡沫“啪”地碎裂,露出底下漆黑冰冷的现实岩床。
老地方。
这三个字恶毒地盘旋着。它意味着重复,意味着习惯,意味着一个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持续运行的平行世界。而“他明天出差”——这个“他”,指的是自己?如此顺理成章地被提及,被安排,像一个舞台上按照剧本准时退场的小丑,为另一出龌龊戏剧拉开帷幕。
怀里的陈梦婷似乎被手机震动和他突然的僵硬惊扰,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更舒服的姿势。那姿态全然信赖,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曾经能让他心尖融化的一切,此刻只激起一阵剧烈的生理性反胃。她皮肤的温热透过薄薄睡衣传来,不再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而是裹着天鹅绒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大到几乎把陈梦婷掀开。
陈梦婷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动作彻底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长青……?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她声音软糯,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摸他的额头。
顾长青触电般躲开她的触碰,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仿佛能用自己的目光将它再次点燃,看清那每一个该死的字,以及背后那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所代表的具体形象。
“嗯?谁的信息吗?”陈梦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揉了揉眼睛,神情自然得没有一丝裂痕。她探身拿过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那条信息完整地呈现出来。
顾长青的呼吸屏住了,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困兽,等待着她的反应——惊慌?失措?强装镇定?任何一种,都能将他脑海里那根名为“噩梦”的弦彻底拧断,确认那不仅仅是梦,而是某种残酷的预演或轮回。
然而,陈梦婷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甚至微微蹙了下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随手将手机扔回床头柜,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又是垃圾短信,”她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枕头里,背对着他,声音含混不清,“现在这些骚扰信息真是没完没了……睡吧,还早呢……”
垃圾短信?老地方?等他出差?
这套说辞拙劣得像纸糊的城墙,一捅就破。可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漫不经心,那种近乎真实的烦躁,像一盆冰水,反而浇得顾长青愣在原地。滔天的怒火和质疑涌到嘴边,却被这轻飘飘的“垃圾短信”四个字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死死盯着她重新蜷缩起来的背影,曲线柔和,毫无防备。如果她在演戏,那这演技足以捧回任何一座影后奖杯。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巧合?那条信息的内容,恰好精准复刻了他噩梦中最刺痛的片段?而“老地方”或许只是个钓鱼短信的模板?“他”指的也未必就是自己?
大脑乱成一锅沸粥。噩梦的余悸太真实,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烧灼般的痛感,让他无法轻易相信“巧合”这两个字。可眼前妻子自然无比的反应,窗外平静的晨光,床头日历上确凿的日期,又都在拼命拉扯着他的理智,告诉他那真的就只是个过于逼真、过于残忍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