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把这件厚毛衣带上,早晚凉。”老周把一件灰色的毛衣叠好,放进包里。那毛衣是他去年冬天织的,他不会织毛衣,跟着张奶奶学了半个月,织得歪歪扭扭,袖子一个长一个短,但很厚实。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搪瓷缸,缸身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边缘磕掉了一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这是你爸小时候用的,你带着,在学校打水喝方便。”

晚晚看着那个搪瓷缸,有点不情愿。班里同学用的都是漂亮的塑料杯,印着明星头像的那种,这个搪瓷缸又旧又丑,她怕被同学笑话。

“爷爷,这个太旧了,我不想带。”晚晚小声说。

老周的手顿了一下,把搪瓷缸往包里塞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搪瓷缸,手指摩挲着磕掉瓷的地方,没说话。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角的皱纹比以前更深了,头发也白了不少,像落了层霜。

晚晚心里有点不舒服,又说不出为什么。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老槐树,树叶已经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夜空。

“不带就不带吧。”老周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点低,“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他把搪瓷缸放在桌子上,起身往外走。晚晚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巷子里。

过了半个多小时,老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新的塑料杯,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卡通兔子。“你看这个行不?”他把杯子递给晚晚,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

晚晚接过杯子,心里有点堵。她知道老周没什么钱,平时买菜都要跟菜贩讨价还价半天,这个塑料杯要十几块钱,够他买两天的菜了。

“爷爷,我还是带搪瓷缸吧。”晚晚把塑料杯放回去,拿起那个旧搪瓷缸,“这个挺好的,不容易摔碎。”

老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睛里的光亮了起来。“哎,好,这个结实。”他接过搪瓷缸,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的侧袋里。

那天晚上,晚晚躺在床上,听见老周在堂屋里收拾东西。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她。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旱烟锅“吧嗒吧嗒”的声音,还有他轻轻的咳嗽声。

晚晚睡不着,起来走到门口,看见老周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旱烟锅,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照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爷爷。”晚晚喊了一声。

老周回过头,把烟锅磕灭:“怎么还没睡?明天要早起呢。”

晚晚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爷爷,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长大了,该去外面看看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晚晚的头发,“在学校要好好吃饭,别省着钱。受了委屈就跟老师说,或者回来跟爷爷说。”

晚晚点点头,鼻子有点酸。她忽然发现,老周的背比以前更驼了,肩膀也窄了不少,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爷爷,你也要好好的。”晚晚说,声音有点哽咽。

“我没事,硬朗着呢。”老周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看,还能扛动一袋米。”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门槛上,说了很多话。晚晚说学校的事,老周说镇上的事,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像个温柔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