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叹了口气,接过钱:“行了,先住着吧,钱你慢慢凑。”
那晚,老周在病房的长椅上坐了一夜。晚晚睡得不安稳,总是哼哼唧唧的,他就时不时起来,用手背摸摸她的额头,给她掖掖被角。天快亮的时候,晚晚醒了,看见老周趴在床边,眼睛闭着,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爷爷。”晚晚轻轻喊。
老周一下子醒了,猛地抬起头,眼里还有点迷茫。“晚晚醒了?饿不饿?”
晚晚摇摇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爷爷,你冷吗?”
老周搓了搓手,哈了口气:“不冷,爷爷火力壮。”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我去给你买早饭,想吃什么?”
“想吃你蒸的鸡蛋羹。”晚晚说。
老周笑了:“好,爷爷这就回去给你蒸。”
他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雪停了,太阳躲在云层后面,露出一点淡淡的光。晚晚趴在窗户上,看见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慢慢变小,像个移动的黑点。
过了没多久,老周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头发上沾着雪,鼻尖冻得通红,进屋就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一碗鸡蛋羹,嫩黄嫩黄的,上面撒了点葱花。
“快吃,还热乎着呢。”他把勺子递给晚晚。
晚晚挖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爷爷先吃。”
老周张嘴吃了,咂咂嘴:“嗯,比食堂的好吃。”
晚晚笑了,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羹很滑嫩,带着点香油的香味,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鸡蛋羹。
住院的那几天,老周每天都来。早上送早饭,中午送午饭,晚上就在长椅上守着。晚晚发现他的手背上多了道伤口,缠着纱布,渗出血迹。她问怎么了,老周说没事,砍柴时不小心划到的。
直到出院那天,路过李大叔的木匠铺,李大叔喊住老周:“老周,你那把刨子我修好了,放门口了。对了,你手没事吧?那天看你流了不少血。”
老周摆摆手:“没事,小伤。”
晚晚才知道,老周为了凑住院费,把家里那把用了十几年的红木刨子卖给了李大叔,还帮李大叔劈了一下午柴,不小心被斧头划到了手。那把刨子是晚晚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老周平时宝贝得很,从来不借给别人用。
回家的路上,晚晚牵着老周的手,他的手掌很粗糙,布满了裂口和老茧,像老树皮。晚晚忽然停下来,抬头看着他:“爷爷,刨子没了怎么办?”
老周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以后爷爷再给你做一把更好的。”他的手很暖,摸在头上很舒服。
晚晚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到老周嘴里。是橘子味的,甜甜的。老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
那天的阳光很好,雪在屋檐上慢慢融化,滴下来的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一串珍珠。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雪,风一吹,簌簌地往下掉,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十二岁那年,晚晚考上了镇里的初中,要住校。
开学前一天,老周给她收拾行李。他找出一个蓝色的帆布包,是晚晚爸妈走之前留下的,边角都磨破了,老周用针线仔仔细细地缝了一遍,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动的小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