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汤煮好了,老周往里面放了点红糖,用勺子搅了搅,吹了吹,才递给晚晚。“慢点喝,别烫着。”
晚晚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辣辣的,带着点甜味,喝下去,肚子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老周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用干毛巾擦着头发,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眼神软得像棉花。
“明天要晴了。”老周忽然说,“晴了就把你那件小花袄拿出来晒晒,潮得很。”
晚晚点点头,把最后一口姜汤喝下去。碗底还剩点红糖渣,她用舌头舔了舔,甜丝丝的。
夜里,晚晚被雷声惊醒。窗外的雨还在下,风“呜呜”地刮着,像有人在哭。她摸黑爬起来,光着脚跑到堂屋。老周不在床上,堂屋的门虚掩着,透进一点昏黄的光。
晚晚推开门,看见老周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旱烟锅,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没穿褂子,脊梁骨在微弱的光线下突出来,像串起来的骨头。
“爷爷。”晚晚小声喊。
老周回过头,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灭了火。“醒了?”他站起来,走过来把晚晚抱起来,“是不是怕打雷?”
晚晚把脸埋在他怀里,点点头。老周的怀抱不宽厚,甚至有点硌人,但很暖和,带着让她安心的味道。
他抱着她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雨还在下,远处的老槐树在风雨里摇晃,像个站不稳的老人。“你看那棵树,”老周指着槐树说,“它在这里长了几十年了,风刮不倒,雨淋不坏,厉害得很。”
晚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老槐树的树干很粗,要两个大人才能合抱,树枝向四周伸展着,像撑开的大伞。“它不怕吗?”
“不怕。”老周的声音很轻,“树跟人一样,得熬。熬过去了,就长大了。”
那晚,老周抱着晚晚在窗边坐了很久,直到雨停了,第一缕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老槐树上,像给它镀了层银。晚晚在他怀里睡着了,梦里都是老槐树的影子。
七岁那年的冬天,晚晚生了场大病。
起初只是咳嗽,老周给她熬了枇杷叶水,喝了几天没见好,后来开始发烧,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喊“妈妈”。老周急坏了,背着她往镇卫生院跑。
那天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雪花飘下来,把青溪镇盖得白茫茫一片。老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积雪没到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很费劲。晚晚趴在他的背上,烧得浑身发烫,嘴里胡乱地念叨着。
“晚晚,醒醒,快到了。”老周不停地喊她,声音里带着慌。他的呼吸很粗重,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白雾。
镇卫生院的王医生给晚晚打了针,开了药,说要住院观察。老周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里面是一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十块,还有不少一毛两毛的硬币。他数了半天,数出七十五块三毛钱,递给王医生。
“不够啊老周,住院押金要两百。”王医生皱着眉说。
老周的脸一下子红了,手在布包里翻来翻去,像是能翻出更多钱似的。“王医生,我……我明天就给你送来,你先给孩子治着,她烧得厉害……”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带着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