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房间里很暗,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几件笨重老家具的轮廓,像一头头蹲伏在黑暗里的沉默怪兽。而那面镜子,就静静地立在最深的阴影里。
我摸索着拉了一下墙边的灯绳,一盏低瓦数的昏黄灯泡亮起,光线勉强驱散了一点黑暗,却让一切显得更加暧昧不清。我一步步走向那面镜子。
镜框是深色的木头,可能是花梨木或者别的什么,雕刻的纹路很古旧,像是某种缠绕的花枝,又隐隐透着些模糊不清的诡异字符,被厚厚的包浆和灰尘盖着,看不真切。镜面更是昏黄得厉害,像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油腻雾气,边缘还有些细小的、蛛网般的蚀痕。
我站在它面前,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影,模糊,黯淡,被扭曲拉长,脸色在昏光下显得惨白而不真实,像个蹩脚的拙劣倒影。
就这?能有什么可怕的?祖母她……是不是老了,糊涂了?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忌讳。
可那股子莫名的心悸感又缠了上来,像冰冷的蛛丝,绕在脖颈上。我越看那镜中的自己,越觉得陌生,越觉得……那映象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完全不属于我的僵硬弧度。
挂钟突然“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我吓得浑身一抖,猛地回头。钟声沉闷而响亮,一下接着一下,在空荡的老宅里回荡。整整十一下。晚上十一点了。
还有一个小时。
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疯长出来——偏要看看。
偏要看看,过了十二点,照了这镜子,能怎样!
是被祖母的遗言和这老宅的死寂气氛吓破胆了?还是骨子里那点不信邪的反叛在作祟?我说不清。只觉得一股混着恐惧的极端好奇,像毒火一样烧灼着我的理智。
我几乎是跑出了西厢房,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胸膛里的心脏擂鼓一样狂跳。
不能再待在这里。我冲回暂时安置的祖母的卧房,钻进冰冷的被子,把自己连头蒙住。可那挂钟的滴答声,却像是响在枕头边上,清晰无比。还有窗外越来越凄厉的风声,雨好像已经停了,只剩下风,呜咽着,盘旋着,有时听起来像低语,有时又像哭泣。
我紧闭着眼,拼命数羊,试图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可祖母恐惧的脸,那面昏黄的旧镜,交替出现。
时间,像锈住了一样,缓慢地爬行。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挂钟终于再一次敲响。
当——!
第一声,沉重得像是直接砸在心脏上。
我猛地睁开眼,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老宅里所有的声息仿佛都被这钟声吸走了,死一样的寂静。连风声都停了。
当——!
第二声。
一股冰冷的冲动驱使着我,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气从脚心直窜头顶。
当——!当——!
一声,又一声。我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房门,走向黑暗的走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执拗的念头在燃烧。
当——!当——!
钟声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宣告着某个禁忌时刻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