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黄河捞尸人,干这行二十年从没失手。
直到那晚捞起一具睁眼男尸,口袋里掉出我的身份证。
“师傅,这尸体怎么穿着你的衣服?”徒弟声音发颤。
我低头看见尸体脖颈的勒痕,突然想起昨天自己上吊时。
绳子好像突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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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腥气。
冰冷的雨点砸在船舷上,噼啪作响。
那是黄河水特有的混合了泥沙和腐烂水草的味道。
二十年了,这气味早已渗进我的骨头缝里,成了洗不掉的烙印。
它本该麻木,可今夜钻进鼻子,却带着一股子新鲜的的腐臭。
这味道,邪门。
胃里一阵翻搅,我强忍着压下恶心,一口灌下小半瓶烧刀子。
徒弟小丁:“师傅,电话,找您的,说是、老地方。”
他侧身让开,投下不安的阴影。
那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我。
我挪过去,卫星电话冰凉的塑料壳贴在耳廓上。
那头的声音经过电流的扭曲,辨不出男女:“老地方,浮着的……有点怪。手脚麻利点。”
电话挂断。
小丁嘴唇翕动,终究没问出来。
这行当里,知道得越少,睡得越踏实。
他手脚倒是利索,雨衣、头灯、钩索、裹尸袋……一件件往小快艇上搬。
“邪了门了,”小丁缩着脖子,“这鬼天气,这鬼地方,电话里说‘有点怪’,师傅,我心里直发毛。”
“怕个球。”我吼了一声,声音却莫名有点虚。
“二十年,老子什么没捞过?泡成烂肉的,缺胳膊少腿的,缠满水草的,哪一具不怪?干咱们这行的,心就得是块石头。”
到了地点。
水面漆黑一片,除了浊浪翻滚,什么都没有。
“妈的,耍老子?”我低声咒骂。
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熏得我一阵阵眩晕。
就在我要下令掉头时。
小丁突然怪叫一声:“师、师傅。快看,那、那是什么。”
光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过去。
距离船头不到三米远,水面下,一个模糊惨白的轮廓,正直挺挺地向上浮起。
没有挣扎,没有随波逐流,就那么违反常理地、像被什么东西托举着,笔直地从水底升了上来。
“操!”我头皮瞬间炸开。
这浮尸的姿势,太邪性。
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浮起来的。
快艇小心地靠过去,探照灯死死钉在那具浮尸上。
是个男人。
身上的深色工装被水泡得发胀变形,紧紧勒在肿胀的躯体上。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惨白浮肿,被水泡得五官有些移位。
可那双眼睛,竟然大大地圆睁着。
浑浊的眼珠子空洞地瞪着天空,瞳孔深处是直抵灵魂的惊恐。
他张着嘴,像是在呐喊,又像是被河水灌满了喉咙。
雨水从眼窝里淌过,形成两道凄惨的水痕,如同泪河。
我打了个激灵,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师、师傅,他好像在看你。”
小丁的声音带着哭腔,人已经缩到了船舱角落里。
我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点。
干!
二十年捞尸的饭碗,不能砸在这鬼东西手里。
我一把抄起船头的长钩,朝那具浮尸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