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靠近,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密信,沉默地递到她膝上。
“什么?”盈盈下意识地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你要的仇人名单,”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北境风沙磨砺过的粗粝,“我替你集齐了。”
盈盈的心猛地一跳。她低头,颤抖着拿起最上面一页。
第一个名字,赫然是当朝太师——她父皇最信任的“柱石之臣”,也是前世带头打开宫门迎叛军入城的人!
第二页,是统领禁军的舅舅,那个口口声声护驾、却调走了最关键城防兵力的人。
第三页,第四页……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罪证,触目惊心,详尽得可怕。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血液奔涌着,仇恨在胸腔里燃烧。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的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带着新鲜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那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却让盈盈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贺氏炼渊,通敌叛国,罪当凌迟。】
而落款处——
是“萧盈盈”三个字。
笔迹秀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勾锋。每一个转折,每一处顿挫,都和她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连她写字时习惯性的、最后那一捺微微上扬的勾锋,都分毫不差!
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抬头,看向贺炼渊,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贺炼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委屈。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反应。
他缓缓上前一步,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她因紧握匕首而僵硬泛白的指节。那动作,不像对待一个心怀杀意的新婚妻子,反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猫儿。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别怕,”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这一世,你不用再沾血。”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气息冰冷,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她的耳膜:
“因为——”
“我比你先疯。”
盈盈僵在原地,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铺着大红鸳鸯毯的地上。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在这个男人疯狂而坦荡的注视下,土崩瓦解。
她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主动将屠刀递到她手上,甚至为她画好了颈动脉位置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五章 镜中人
自那夜之后,将军府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贺炼渊待她极好,几乎是纵容。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甚至将北境的军政事务都毫不避讳地摊开在她面前。他像是真的在践行那句“不用你再沾血”,将所有血腥的、肮脏的算计和杀戮,都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只留给她一个看似安稳的港湾。
可盈盈心里的弦,却越绷越紧。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
每一个梦境都光怪陆离,血腥而压抑。
梦里,她总是站在燃烧的皇城最高处,脚下是万千子民在火海中哀嚎挣扎。另一个“她”穿着一身被血染透的华丽宫装,提着滴血的长剑,站在她面前。那个“她”面容与她一般无二,眼神却疯狂而残忍,嘴角噙着快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