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小满在老钟表店的后院种满了玉兰花。陈老先生说,等花开了,就把顾安的怀表和外婆的座钟摆在一起,让它们替这对没能成婚的恋人,听一辈子的花开叶落。
而那枚刻着"芷"字的纽扣,被小满缝在了自己的校服领口。她想,或许最好的纪念不是守着回忆不放,是带着两个人的约定好好生活,让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没能完成的事,都在时光里慢慢开花结果。
就像那架老座钟,哪怕停摆过无数次,只要还有人记得上弦,就总能重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迟到了七十年的春天。
玉兰花苞缀满枝头时,陈老先生突发急病住进了医院。小满每天放学都往医院跑,替他擦拭那副磨得发亮的老花镜,听护工说老人总在梦里念叨"齿轮错位了"。
这天她刚走出病房,手机突然震动,是钟表店邻居发来的视频——店里那架19世纪的古董座钟自己响了,钟摆明明早就锈死,此刻却晃得格外有力,十二下钟声透过屏幕传过来,震得她耳膜发麻。
"那钟是1895年的英国货,"陈老先生清醒时告诉她,"当年是位传教士留下的,说钟里住着个等不到爱人的灵魂。"他咳了两声,枯瘦的手指抓住小满的手腕,"顾安的怀表...在铁皮盒第三层...有张字条..."
话没说完又昏睡过去。小满连夜赶回钟表店,黄铜风铃在夜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翻出那个积灰的铁皮盒,第三层果然压着张泛黄的信笺,钢笔字力透纸背:
"阿芷,若我归不来,让座钟替我走下去。每声滴答都是我在说'我爱你',每年三月初三敲十三下,是想多跟你说一句。"
末尾的日期正是1949年4月1日,距离顾安牺牲只差七天。小满把信笺按在胸口,忽然听见古董座钟又响了,这次却不是十二下,是十三下。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钟面上,映出层淡淡的雾气,雾气里似乎有个穿军装的影子,正对着她微微颔首。
她想起外婆日记里的话:"顾安说人死了会变成风,藏在花开的声音里。"此刻玉兰花瓣簌簌飘落,真的像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吸。
陈老先生去世那天,整街的玉兰花都开了。葬礼结束后,小满在他的工具箱里发现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枚银质婚戒,戒圈内侧刻着"陈"和"苏"两个字。邻居说,陈老先生年轻时有个订了亲的姑娘,1952年去了台湾,临走前把这枚戒指托付给他,说等两岸通航就回来找他。
"他守着钟表店,其实也是在等啊。"邻居抹着眼泪,"每次有台湾来的游客,他都要戴上老花镜仔细瞅。"
小满把银戒放在古董座钟的底座上。奇妙的是,那架锈死多年的钟突然开始走动,滴答声和外婆的座钟、顾安的怀表完美重合,像三支声部不同的歌,终于汇成了同一支旋律。
深秋时,小满收到封来自台湾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抖得不成样,寄信人叫苏佩兰,是陈老先生的未婚妻。老人在信里说,当年走得匆忙,把定情的银戒落在了钟表店,这几十年总梦见铜风铃在响,如今终于能回来看看。
"我知道他等不到我了,"信的末尾写着,"但还是想摸摸那架老座钟,就当握住了他等我的那些岁月。"
小满抱着信跑到玉兰树下,落叶在脚下铺成金色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