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镜中那张死人的脸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正从深水浮起,要突破那层玻璃的阻隔。它占据着本应是床尾的空处,冰冷地宣告着一个事实:这个空间里,有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我懂了…这镜子照出的,不是此刻,而是…未来。这个房间里,即将出现的死者。
独居三年,我从未像此刻般恐惧这间屋子本身的空旷。
随后的两晚,我像被诅咒的信徒,准时在九点跪坐在镜子前,见证死亡的预告。每晚都是一张陌生的、死状各异的脸孔。它们无声地出现,停留大约一分钟,又无声消散。
这镜子成了地狱的预告板。我试图砸了它,用刀划,屏幕却连白痕都不留下;想断电,备用电池的电量显示纹丝不动。它就这么赖在我客厅里,每晚九点,准时播映绝望。
直到昨晚。
镜面如期暗下,灰蓝色调弥漫。我攥紧汗湿的手,等待着又一个陌生死者的登场。
镜子里,先映出的还是我苍白恐惧的脸。
然后,像水面下的倒影缓缓上浮,另一重影像叠加而来——还是我的脸。同样的五官,却毫无生气,皮肤是尸体的青白,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狰狞如蜈蚣,双眼暴突,死死盯着镜外的我。
血液瞬间冻结。
影像下方,一行细小如虫豸的数字浮现出来,像刻在墓碑上的日期:72:00:00。
七十二小时。三昼夜。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镜子前,手指颤抖地触摸冰冷的镜面,触到的只有自己的绝望。影像右下角,还有一行更小、更扭曲的字,像嘲弄的注解:“方式:缢死”。
第三夜?今天是第几夜?这影像是第几夜的预告?巨大的恐惧攫住我,思维一片混乱。
不,不能慌!必须做点什么!报警?谁会信?拆了它?对,拆了它!
我疯了似的冲进厨房,抓起所有能找到的工具:锤子、螺丝刀、甚至菜刀。我对准镜子,用尽全身力气砸下去!
“铛!”
虎口震得发麻,锤头崩开一块,镜子光滑如初,连最细微的划痕都没有。边框的温热依旧,甚至…更烫了些,像是在嘲笑我的徒劳。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里被拉长又压缩。第二天晚上九点,我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镜面变化。
还是我。勒痕消失了。但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只留下黑色的柄 outside 。深色的血渍在睡衣上洇开一大片,像一朵狰狞的花。那双死寂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下方的倒计时猩红刺眼:24:00:00。注解变成了:“方式:穿刺”。
方式变了…为什么?
最后一天,我在房间里踱步,像困兽。窗帘拉得死死的,灯全开着,仿佛光线能驱散那逼近的死亡。我检查了每一个角落,门锁完好,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利器,连根结实点的绳子都收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滑向深渊。
晚上八点五十九分。
我缩在离镜子最远的墙角,死死盯着它,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
九点整。
镜面如期暗下。那片死亡的灰蓝雾气般笼罩。
这一次,没有可怖的伤痕,没有鲜血,没有挣扎的痕迹。
镜中的“我”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样式古怪的白色袍子,脸色是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嘴角微微向上弯起,是一个标准却毫无温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