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背影是如此真实,带着一种令人鼻酸的温暖假象。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思念瞬间冲垮了我的部分恐惧防线。我几乎要脱口喊出那个称呼。

就在我心神失守的刹那,那只一直悬停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冰冷!极致的、穿透骨髓的冰冷瞬间从它指尖触碰到的下巴皮肤炸开!那不是活物的触感,更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或者……打磨光滑的玉石。死亡的气息沿着那一点接触,疯狂地涌入我的身体,试图冻结我的血液,凝固我的思维。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被这直接的死亡触碰吓得魂飞魄散。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那诡异的诱惑!我猛地向后一仰头,狼狈不堪地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腔火辣辣地疼,眼睛死死盯着那面镜子,仿佛它是一头即将扑出牢笼的猛兽。

那只手依旧伸在镜外,保持着邀请的姿势。指尖我刚才感受到的那点冰冷还残留着,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寒斑。镜中的“我”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似乎淡去了一些,转化为一种淡淡的、近乎惋惜的神情,仿佛在看着一个执迷不悟的孩子。

“为什么抗拒呢?”它的低语带着一丝不解的叹息,“外面的世界给予你的只有痛苦和终结。而里面,是永恒。奶奶在这里很安宁,她希望你也能得到安宁。别再孤独了。”

它轻轻侧过身,镜中的景象随之变化。奶奶的背影清晰了一些,她甚至微微回过头,露出小半张苍老而慈祥的侧脸——那是我记忆中奶奶最温柔的样子。她对着我(或者说,对着镜中的“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慢悠悠地打着那条似乎永远打不完的毛线。

温馨。安宁。完美得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的心在疯狂拉扯。一部分被这虚假的温暖诱惑,渴望扑过去,结束这无休止的恐惧和孤独;另一部分则在尖啸,警告我那一切都是虚假的,是镜子为了引诱我而投射的幻象!

奶奶……奶奶真的在里面吗?还是说,那只是镜子根据我的记忆编织的诱饵?

我突然想起奶奶去世前那段日子,她总是对着这面镜子喃喃自语,有时微笑,有时落泪。我们当时都以为那是老人家的糊涂……难道,她早就看到了?她一直在和镜中的“某人”对话?她最终的安宁,并非因为解脱,而是因为……接受了邀请?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镜子里的“我”似乎能读到我的思绪,它温和地开口:“她做出了选择,得到了平静。现在,轮到你了。时间不多了。”

它抬起手,指向镜面上方。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原本显示着倒计时的地方,数字已经变成了鲜红刺眼的00:00:00。

但它指的并非数字本身,而是数字后面,那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那黑暗在蠕动,在扩大,像滴入清水中的浓墨,缓缓侵蚀着镜中那片灰蓝色的世界。

一种比面对死亡预告更强烈的直觉攥住了我:当那片黑暗完全吞噬镜面时,会发生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也许是彻底的消失,也许是永恒地被困在镜中,成为它引诱下一个猎物的饵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