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蜜饯糕点，裴止川也会带些解闷的小玩意儿，像变戏法一样递给阮霜序，逗她开心，给她分享义诊时在街坊听到的趣事。
这些都是阮霜序没能接触和体会到的灯火人间，她渐渐地，被裴止川的笑容感染，竟也和他说一些同清若都没说过的话。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手里冰冷的剑柄开始有了温度，一双无比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提剑的手背。她竟也开始盼着他的到来！
回家？
拨弄着晒在院中的草药，阮霜序脑子里莫名出现这个和她不太搭边的词。
阳光穿过庭院中稀疏的竹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院门微敞，隔着门缝，裴止川看着阮霜序单薄的侧影。
她专注的神情带着别样的宁静，似融于阳光，美的惊心动魄，却又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消散于光中。
裴止川知道，虽然阮霜序体内的毒性虽暂时被压制，却仍如附骨之疽般蚕食着她的生命。名震江南的神医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阮霜序没有回头，轻声开口：“裴大夫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可是有什么指教？”
裴止川这才惊觉自己已出神多时。
他轻咳一声，推门而入。“今天的阳光很好。”
裴止川坐在阮霜序旁边的石凳上，阮霜序伸出手，每日照例把脉。
“这脉象……比昨日虚浮了很多……”裴止川艰难开口，无力、挫败，沿着手指缠住他的心头。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药到病除，而此刻……
“白霜姑娘，我拿不准……”
阮霜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他预想的恐惧或失望，只是看着他的双眼，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不禁笑出了声。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裴止川，你无需拿不准。”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十足的坚定。
“我信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信你。”她的双眼直直望向他的眼底深处。
“这毒，本就是无解之局。能遇到你，已是意外。”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事，“你用在我身上的每一剂药，每一次尝试，都是在与阎王争命，是在拓展医术的极限。”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那些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药材，又落回裴止川写满震惊与不解的脸上。她的笑容依旧温柔，却染上了一层裴止川无法理解的、近乎解脱的释然。
“我手上沾的血…太多、太重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若能以我这副残躯，为你试出几分解毒的关窍，让你的医术更进一步，能救更多本该活着的人…”
她抬起手，一片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草药叶子轻轻落在她掌心。
“那便……值得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裴止川的心上。
阳光依旧温暖明媚，药草的清香依旧弥漫。但裴止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看着她温柔浅笑的脸，看着她眼中那近乎献祭般的平静与信任，巨大的痛楚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
她不是不怕死，她是……不想活了！而他倾尽全力想要抓住的生机，在她眼中，竟成了为他医术铺路的殉道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