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咖啡里的糖
清晨六点半的阳光斜斜切进厨房，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陈哲站在咖啡机前，听着研磨机发出细碎的嗡鸣，鼻尖萦绕着烘焙豆的焦香。女儿陈小雅的小皮鞋在客厅哒哒作响，伴随着她新学的儿歌跑调的哼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爸爸，妈妈说今天要带草莓酱三明治！”小雅举着粉色餐盒冲进厨房，羊角辫歪在一边，额头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印。
陈哲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目光扫过餐桌。林薇已经摆好了三人份的碗筷，青瓷碗沿沾着一圈薄光，是她昨晚特意擦过的。她总是这样，对细节有种近乎执拗的在意——比如牛奶必须倒进蓝条纹杯子，比如小雅的袜子要按颜色分类放进抽屉，比如他的黑咖啡里，永远要加两勺糖和半盒鲜奶。
“来了。”林薇端着煎锅从灶台转过身，白瓷盘里躺着三只边缘微焦的荷包蛋，蛋黄颤巍巍地裹在蛋白里，是他最喜欢的溏心。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那是他们刚恋爱时，一起做蛋糕被烤箱烫到的。
“咖啡。”她把马克杯推到他面前，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陈哲低头抿了一口，熟悉的甜香漫过舌尖，却在喉咙口卡了一下。
不对。
他抬眼看向林薇，她正弯腰给小雅系鞋带，阳光落在她颈后的碎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怎么了？”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时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里的笑意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亮得有些不真实。
“没什么。”陈哲摇摇头，把那口咖啡咽下去。或许是他记错了，昨天买的糖可能甜度更高些。
这天下午，陈哲在工地核对图纸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薇的电话，这很少见——她通常会发微信，说怕打扰他工作。
“阿哲，我今晚可能要晚点回来。”她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种奇怪的平稳，“公司临时加了个会，手机快没电了。”
“需要我去接你吗？”陈哲笔尖一顿，铅笔在蓝图上划出道歪斜的线。
“不用啦，结束了我自己打车。”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被剪辑过的录音，“你记得接小雅放学。”
电话挂断得很突然，没有往常的“拜拜”，也没有背景里熟悉的键盘声。陈哲盯着手机屏幕上“老婆”两个字，心里莫名空了一块。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十五分，距离小雅放学还有两个小时。
接小雅回家的路上，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妈妈今天早上给我梳辫子的时候，把红色皮筋和绿色的混在一起了！”她拽着陈哲的衣角，语气里满是困惑，“妈妈以前从不弄错的。”
陈哲的心轻轻沉了一下。林薇对颜色的敏感程度近乎强迫症，小雅的皮筋永远按赤橙黄绿排得整整齐齐。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是暗的。往常这个时间，林薇总会提前点亮那盏暖黄色的壁灯，说这样他进门就能看到光。陈哲换鞋的瞬间，听见厨房传来水流声。
林薇站在水槽前洗苹果，背影挺得笔直。她已经换了衣服，穿的是件他从没见过的黑色连衣裙，裙摆扫过地砖时没有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