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顶上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杯壁凝结的水珠滑下来,冰得沈清言下意识一哆嗦。空气里全是香槟、香水和不怎么真心的寒暄混合在一起的腻人味道。毕业七年,有人发了福,有人秃了顶,有人吹嘘着并不存在的成就,试图把昔日同窗比下去。
沈清言缩在角落的高脚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杯口,只想把自己变成背景板里的一粒灰尘。
门厅处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有人来了。
她没抬头,直到那骚动渐次蔓延,裹挟着压低却兴奋的惊呼,以及几个女生刻意整理头发的小动作,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才不紧不慢地踏入她的余光里。
深灰色大衣搭在臂弯,剪裁精良的西装衬得肩线平直利落。他和几个迎上去的男生随意碰了碰杯,唇角勾着点弧度,眼神却疏离,扫过全场,蜻蜓点水。
沈清言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了。
江屿。
七年,足够把少年锐利的棱角打磨成成熟男人的沉稳,唯独那身挥之不去的、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太上心的冷淡劲儿,一点没变。
他怎么会来?记忆中,他对这种闹哄哄的集体活动向来敬而远之。
心口猛地一缩,钝痛细密地泛上来。那些被她用七年时间强行压箱底、蒙了厚厚一层灰的记忆,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清晨车棚里一次次偷偷拧开他自行车气门芯的手指;操场上他奔跑时被风吹起的校服衣角;还有最后那天,他塞进她手里那张揉得发皱的纸条,上面凌厉的字迹几乎要戳破纸背。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清言?发什么呆呢!”肩膀被人一拍,是以前班上的文艺委员,此刻正激动地掐她的胳膊,“快看!江屿!他居然来了!哇……他比以前更……”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声更尖锐的抽气打断。
“等等!他手上……那是什么?!”
声音不低,周围瞬间静了一瞬,所有目光毒蛇信子一样咝咝地缠上去,聚焦在江屿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无名指。
一枚设计简约却足够亮的铂金戒指,牢牢套在那里。
沈清言觉得礼堂顶上的灯大概坏了,不然怎么会晃得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旁边人后续叽叽喳喳的议论都听不清了。
他……结婚了?
也对,七年了。像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还会单身。
她仓皇地抓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呛进气管,咳得她眼泪差点出来。
很快,有人按捺不住,簇拥过去。当年班长的大嗓门带着酒意响起:“江屿!不够意思啊!什么时候的事?嫂子是哪位仙女?居然一点风声都不透!”
“就是!金屋藏娇也没这么藏的!快交代!”
江屿被围在中心,手里转着酒杯,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没变,眼神却冷了下去,像结着一层薄冰的湖面。他任由起哄声浪高过一浪,才慢条斯理地抬眼。
“没什么好交代的。”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所有嘈杂。
他顿了顿,视线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早有预谋,凉飕飕地掠过人群,精准地钉在角落里那个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的身影上。
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忘了?靠近我的人,会倒霉一周。”他轻笑一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我可不敢祸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