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的空气是湿的,像拧不干的抹布。青藤小区的大门锈得掉漆,门柱上爬满深绿色的藤蔓,叶子在风里擦出细碎的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我拖着最后一个纸箱上四楼时,T恤后背已经湿透了,黏在皮肤上,混着灰尘,难受得像裹了层保鲜膜。
“小满,把钥匙递给我。”爸爸在前面喊。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是妈妈舍不得丢的旧棉被。我从裤兜里摸出钥匙串,金属片硌得手心发烫。402的门是猪肝红的,漆皮卷起来,像块烤焦的面包。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圈,“咔哒”一声,锁芯里像是卡了根头发。
进了屋,一股霉味裹着土腥气扑过来。客厅的窗户正对着小区的绿化带,茂密的青藤已经爬到二楼,离窗台只剩半臂远。阳光被叶子滤成黄绿色,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晃得人眼睛发花。
“这地方可真够老的。”妈妈皱着眉推开阳台门,“你看这墙,都潮得起皮了。”她伸手去扯墙上的一片墙皮,指尖刚碰到,就有细碎的灰掉下来,落在她的袖口上。
我蹲在门垫前换鞋,手指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本牛皮纸封面的册子,边缘卷得像波浪,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五个字:“住户须知”。字迹是灰黑色的,像用烧过的木炭写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爸,妈,你们看这是什么?”我举着册子喊。爸爸正弯腰搬电视柜,头也没抬:“估计是前住户落下的破烂,丢了吧。”妈妈凑过来看了两眼,嗤笑一声:“现在还有人搞这套?八成是哪个熊孩子写的恶作剧。”
我没听他们的,翻开了第一页。纸页发脆,翻的时候“沙沙”响,像有虫子在里面爬。
1. 每日早6点至晚7点,必须拉开客厅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其余时间需紧闭窗帘,包括阳台。
2. 小区绿化带的青藤若长到窗台,不可自行修剪,需联系物业(物业电话:8764××××)。
3. 晚上听到楼道有弹珠声,不可开门查看;若弹珠声停在你家门口,需默念“请回”三次,不可发出其他声音。
后面还有十五条,我没来得及细看,爸爸已经走过来,一把夺过册子扔进了垃圾桶。“小孩子别瞎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拍了拍我的头,掌心的汗蹭在我额头上,“赶紧收拾你的房间去。”
垃圾桶里堆着搬家时撕的纸箱,册子被压在最底下,露出的那一角牛皮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块旧伤疤。
那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稳。老旧的空调外机时不时发出“哐当”声,像有人在外面捶打金属。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盯着窗帘的缝隙看——妈妈睡前忘了拉严,留了道两指宽的缝,外面的路灯把青藤的影子投在墙上,风一吹,那些影子就扭曲着动起来,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快11点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是弹珠落地的声音。
声音很脆,从楼下慢慢往上爬,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响。我屏住呼吸,心脏“砰砰”地撞着肋骨。那声音越来越近,经过三楼,到了四楼,最后“咚”的一声,停在了我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