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山神庙的雪还没化透,我靴底的冰碴子就在腐叶上碾出细碎的响。怀里的伤药只剩最后半瓶,左肩的箭伤又开始渗血,染红了半边衣襟——那是三天前,被“蝴蝶帮”的人追进这片林子时,留下来的纪念。
我叫赵阳,曾是“平安镖局”的总镖头。三个月前,我押着一批送往北疆的药材,在山神庙遭遇伏击。三十个弟兄,最后只剩下我一个,怀里揣着半块被鲜血浸透的镖旗,和雇主托付的、据说藏着前朝秘宝的青铜匣。
“赵阳,你逃不掉的。”冷风里裹着沙哑的笑,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木头,“那匣子藏着‘和田玉’的地图,江湖上谁不想要?你带着它,就是带着催命符。”
是蝴蝶帮的楼主,左无涯。他的声音总像在耳边,无论我跑多快,那股带着血腥味的气息都如影随形。我摸了摸腰间的青铜匣,匣子冰凉,棱角硌得肋骨生疼,就像我那三十个弟兄临死前的眼神,死死钉在我背上。
出发前,镖局的老掌柜拍着我的肩说:“阿阳,这批货关系重大,实在不行,保命要紧。”我当时笑着应了,心里却清楚,镖在人在,这是镖局的规矩。可现在,人没了,镖……也快保不住了。
第五次摔倒时,我终于发现自己在绕圈子。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松树,已经第三次出现在视野里,树干上还留着我昨天刻下的记号——一个歪歪扭扭的“平”字,是我那儿子的名字。
“爹,等你回来教我练剑。”临走前,平儿抱着我的剑鞘,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才八岁,刚学会扎马步,就总说要当像我一样的镖师。
喉结滚动了一下,血腥味从牙缝里渗出来。我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怀里的干粮早就分给了最后倒下的弟兄,现在只剩下几块冻硬的麦饼,咬下去能硌掉牙。
雪开始下了,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脸上。我靠着树干坐下,解开衣襟查看伤口——箭头带倒钩,已经在肉里烂了,周围的皮肤肿得发黑,摸上去滚烫。左无涯的箭上,果然淬了毒。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弟兄们站在雪地里,个个浑身是血,却还在朝我笑。老掌柜蹲在地上,一边卷烟一边骂:“臭小子,怎么把镖弄丢了?”平儿抱着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喊着“爹,你看我练得好不好”。
“对不住……”我喃喃自语,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我没护住镖,也没护住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上的护心镜突然发烫。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据说是前朝将军的遗物,能在危急时刻示警。我猛地睁开眼,看到雪地里印着一串新鲜的脚印,足尖朝着我藏身的方向,鞋码很大,靴底带着锯齿纹——是蝴蝶帮的人,他们用的箭镞,就是这种纹路。
我咬着牙站起来,抓起地上的长剑。剑身在雪光里泛着冷光,剑穗上的红绸子,还是我婆娘亲手绣的。“阿阳,剑穗沾了血,就换条新的。”她总说这话,可这条红绸子,已经换过七次了。
这次,怕是换不成了。
护心镜烫得像块烙铁。我知道自己跑不远了,毒已经顺着血脉往上走,眼前的树影开始打转,像走马灯似的。但我不能停下,青铜匣里的地图,关系到北疆数十万百姓的安危——那不是什么和田玉,是前朝留下的水利图,有了它,就能根治北疆的水患。蝴蝶帮想把它卖给敌国,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