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在学堂的屋檐上,听着孩子们跟着念“赵阳”,心里暖暖的。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睛圆圆的,像极了平儿小时候,她举着小手问:“先生,山神爷爷会想家吗?”
教书先生笑了,摸了摸她的头:“会啊,所以他才守着我们,守着这个家。”
那天晚上,我看到小姑娘偷偷跑到山脚下,手里捧着束野菊花,对着山顶喊:“山神爷爷,我给你带花来了。我娘说,想家的时候,看看花就不难过了。”
我让风把花瓣吹到山顶,落在我的坟前,像铺了层花毯。
后来,山下修了公路,汽车代替了马车,电灯代替了灯笼,但心寒山的小庙还在,香火一直没断。有开车路过的司机,会在山脚下停车,往庙里扔个硬币,求一路平安;有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会在庙前鞠个躬,求考试顺利。
他们或许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我曾是个镖师,但他们知道,这座山上有个山神,会护着他们。
有一年冬天,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山路被封了,镇上的粮车出不去,山里的人也下不来,眼看就要断粮。镇长急得团团转,带着人跪在山脚下,求我显灵。
我看着他们冻得发紫的脸,看着孩子们饿得哭出声,心里像被堵住了。我想起当年押镖时,遇到暴雪,是山里的猎户给我们送吃的,才没饿死。
我试着吹动山顶的积雪,让雪顺着山坡滑下去,在山脚下堆成一条雪路。镇长他们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赶紧组织人清理雪路,粮车终于能通了。
“山神显灵了!”他们欢呼着,往庙里送了块新的牌匾,上面写着“庇佑一方”。
那天晚上,我飘在山顶,看着山下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星。我想起我的弟兄们,想起老掌柜,想起婆娘,想起平儿,想起所有我爱过、守护过的人。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血脉还在,他们的故事还在,就像这座山,永远立在这里。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学堂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朗朗的,像春天的雨。我知道,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些声音,直到永远。
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家。
民国十七年的春天,心寒山下来了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他提着个皮箱,站在山脚下的老槐树下,望着山顶的方向,一站就是半天。
镇上的人都说他是城里来的学生,要查什么“地方史”。只有我知道,他皮箱里装着的,是半块锈迹斑斑的护心镜——那是当年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后来传给了平儿,再后来,跟着平家的血脉,传了下去。
年轻人叫赵文舟,是平儿的重孙。他在北平念大学,学的是考古,这次回来,是为了查清祖父辈口中“山神镖师”的真相。
“我不信鬼神。”他对着小庙的牌位,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的执拗,“我祖父说,曾祖父的曾祖父是个镖师,死在这山上,可县志里根本没记载。我要找到证据,证明他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不是什么山神。”
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拿出放大镜,对着庙墙上的剑痕仔细研究。那是当年我和左无涯交手时留下的,剑刃劈在石头上,崩出的缺口至今清晰。
“民国三年,这里发生过一场械斗,县志里只写了‘山匪扰民,乡勇退之’,没提具体的人。”他翻着手里的旧县志,眉头皱得很紧,“可这剑痕的角度,不像是乡勇的制式刀留下的,更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