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锈味是在三楼走廊中段开始变浓的。

我攥着那张泛黄的调宿通知单,指腹把"302"三个字蹭得发亮。

通知单边缘的锯齿状裂口像某种警告,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洇出毛边,仿佛随时会晕成一滩模糊的黑。

陈旧的走廊两侧的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墙根堆着半融的冰,在七月的暑气里冒着白汽,这栋老宿舍楼总像被泡在冰水里,连蝉鸣都透着股湿冷,让人不寒而栗。

"吱呀"木门惨叫一声,宿管室的门从里面推开。张姨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银框眼镜反射着廊灯的光。把我吓了一跳。

她把串铜钥匙扔过来,钥匙圈撞在我掌心,冰凉的触感像条小蛇。

"最后一间空房。"她的声音裹着痰音,笔尖在登记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规矩都你懂?"

我点头。

三天前我在原宿舍的枕头下发现半截带血的指甲时,我找到辅导员,他应该和我解释清楚的。

可他只是把这张调宿单推过来。

当时他喉结滚动着说道"302是唯一的空位,你换去这里吧。"

眼镜片后的眼睛瞟着四周,像在怕什么东西从里面钻进来。视线始终不敢瞧着这张调寝单。

张姨突然凑近,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了上来,似乎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302的规矩”,她的眼镜几乎贴在我脸上,“比命金贵。”

钥匙插进锁孔时,铁锈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酸。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旧书味和淡淡腥气的风涌出来,吹得我后颈的汗毛直竖。

宿舍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铁栏杆的影子,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四张铁架床贴着斑驳的墙,墙纸上印着早已褪色的碎花,有些地方被指甲抠出细密的小洞,洞眼里是不知名的红色痕迹。

靠窗的床铺最旧,床板边缘翘着木刺,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守规则,否则……”

后面的笔画突然变得疯狂,木茬被凿得外翻,像有人用刀子深深剜过,在结尾处留下个黑黢黢的洞,凑近了能看见里面卡着半片指甲。

我咽了咽口水,感觉这个寝室似乎比上一个寝室还要瘆人,让我这个胆子大的人都有些恐惧了。

门后贴着张A4纸,边缘卷得像朵干枯的指甲。标题用猩红墨水写着“302宿舍生存守则”。

那红色太暗了,像凝固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纸的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印,五个指节的位置洇得格外深,像是有人临死前抓过这张纸。

我后来才知道,302的名声在这所医科大学里像道不能碰的疤。

它是老宿舍楼里最靠西的房间,西晒本该把这里烤成蒸笼,可三十年里,302的温度永远比别处低五度。

1998年有个医学生在这里上吊,据说发现时尸体已经挂了七天,脚尖正对着窗台那面墙,墙上被指甲刻满"冷"字;2013年两个女生在宿舍里失踪,警方搜查时只找到半截带血的睡裙,裙角缠着根长发,发丝粗得像尼龙绳;去年冬天,又有一个学生半夜从302的窗户跳下去,落在楼下的香樟树上,树枝穿透他胸膛时,他手里还攥着半张撕碎的纸,后来被证实是302的守则。

没人愿意提302,就像没人愿意提那些消失在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