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镜子上的水汽凝了又散,我第三次站在洗手池前。薄荷的辛辣在口腔里蔓延,电动牙刷嗡嗡作响,像个困在颅内的蜂巢。
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两团晕开的墨迹——连续熬夜赶稿的勋章。太静了,静得能听见水珠从龙头滴落,在瓷面上撞得粉身碎骨的声响。
水汽再次蒙上镜面时,我瞥见那个嘴角的污迹。樱桃色的口红,鲜艳得刺眼,嵌在我苍白的皮肤上像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苏晚从不涂这个颜色。
刷牙的手停在半空,薄荷泡沫顺着下颌滑落,带来一丝凉意。我凑近镜子,指腹擦过那片红——只有水汽的湿润和玻璃的冰冷。那抹红却像长在了镜子里,纹丝不动。
水龙头又滴下一滴水。嗒。声音比平时慢了半拍,黏稠得令人不适,仿佛有人在水管深处不情愿地挤压。熬夜熬出幻觉了,我对自己说。
心底发毛,匆匆漱口逃离浴室。
卧室里飘着甜腻的栀子花香,暖融融的,裹着某种不该存在的温度。我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没错,是栀子花。可我从来只买雪松或薄荷味的香薰。
目光落在床上。枕头凹陷的弧度陌生,比我的睡痕更深、更宽。鬼使神差地伸手探去,指尖触到一丝不属于我的余温。俯身靠近,花香愈发浓烈。浅灰色枕套上,缠着几根长发——比我的更长,发尾精心烫卷,柔软地嵌进织物纹理。
独居三年,这屋里从未有过第二人的痕迹。
钟点工张阿姨留着短发,昨日也没有访客。我看着那几根发丝,心跳漏了一拍。
咖啡。需要咖啡因清醒大脑。走进厨房,开冰箱取牛奶时,视线突然被贴在门上的便签钉住。
淡黄色便签纸,边缘裁剪整齐,上面是陌生的娟秀字迹:“牛奶过期了,明天买新的。”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手指僵在半空。这不是我的字迹。昨天刚买的牛奶,保质期还有整整一周。什么时候贴的?我每天开冰箱,之前绝对没有这东西。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冷藏室的冷气更刺骨。
慌乱撕下便签揉成一团。动作太急,带倒了琉理台上的方糖罐。玻璃罐滚落在地,发出沉闷撞击,没碎,糖粒却撒了一地,如同微型雪崩。
盯着那片狼藉,胸口发闷。我喝咖啡从不加糖,这罐子不知是哪个客人遗留的遗物,此刻却像在无声嘲讽。
没心思收拾,灌一杯冷水压下喉咙的干渴和心底的不安。回到书房打开电脑,试图用工作淹没荒谬的念头。
屏幕亮起,提示输入密码。按照习惯输入字母加生日组合——错误。再试,依然错误。心跳加速,仿佛有人动过我的设置。指尖无意擦过键盘边缘,触到某种油腻——不是我的护手霜,倒像某种化妆品的残留,淡得几乎无法察觉。
键缝里卡着些许闪粉,似是眼影碎末。我有洁癖,桌面从不留这种痕迹。
无奈尝试那个几乎遗忘的密码——童年养过的狗的名字。屏幕闪烁,竟然进入了。
桌面背景被更换了。不再是熟悉的星空图,而是一张夜景照片,视角来自我家阳台。霓虹在潮湿空气中晕开光斑,模糊了玻璃窗上的倒影——不止有窗外景致,还有半张侧脸,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