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他家那点薄田,早干得冒烟了,哪来的水?”
“该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我看像!不然那黑蛟妖君怎么偏偏就盯上他了?”
这些话,像毒蛇的信子,在焦渴的村庄里游走。
楚桉出门时,那些曾经只是鄙夷的目光,渐渐带上了恐惧和排斥。
有人远远看见他就绕道走,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
连村正,那个老妇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而疏离。
这天黄昏,楚桉去井边打水,其实只是做个样子,因为家里的水缸永远是满的。
井边排着长队,水桶碰着井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轮到楚桉时,他刚把桶放下去,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就猛地撞开他,蛮横地抢过位置。
“滚开!晦气东西!”
妇人恶狠狠地瞪着他,
“谁知道你碰过的水还干不干净!”
楚桉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站稳身子,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被撞掉的空桶,退到人群最后面。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龟裂的土地上。
我站在不远处一棵枯树的阴影里,看着。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叶,叶脉在我指下无声地碎成了齑粉。
楚桉排了很久的队,才打到小半桶浑浊的泥水。
他拎着那点水,沉默地往家走。
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抬头,只低声说:“回去吧。”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跟在他身后。
他单薄的背影在暮色里,像一根被风压弯又倔强挺起的苇草。
村子里的气氛,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种比干旱更可怕的焦灼,正在这片土地上无声地蔓延。
5
楚桉把那小半桶泥水倒进院角的菜畦,那几棵蔫巴巴的菜苗是他最后的指望。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沉默地走进灶屋。
我蹲在院里,看着那点浑浊的水慢慢渗进干裂的土里。
灶屋里传来锅铲碰撞的轻响,野菜糊糊那微苦的气味飘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楚桉端着两个碗出来了。
碗里的糊糊比以往更稀薄,几乎就是灰绿色的汤水。
他把一碗递给我。
我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温的,带着更重的土腥味。
楚桉也捧着他那碗,坐在我对面的小石墩上,小口小口地喝着。
暮色四合,院子里光线昏暗。
他低垂着眼睫。
“凤鸢,”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在昏暗中看向我,带着平静的了然。
“水缸,米缸,山崖上的藤蔓……还有,”
他顿了顿,“那些摔跤的,镇上那个盐贩子……”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碗里糊糊的热气袅袅上升。
我放下碗,碗底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轻响。
“嗯。”
我应了一声。
楚桉似乎并不意外,他低下头,继续小口喝着糊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声音平静却紧绷:
“那……你到底是什么?”
院子里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灶屋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火光。
“你猜?”我看着他。
他捧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