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难得的盛事,十里八乡的人都往镇上涌,换点针线,或是咬牙买点平日里舍不得的物件。
楚桉也想去。
他翻出攒了许久的几个铜板,小心地包在手帕里,眼睛里有难得的亮光。
“我想去换点盐,再……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布头。”
他低声跟我解释,像是怕我笑话他。
“去啊!”我立刻来了精神,“我也去!”
楚桉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人很多……很挤的。”
“挤就挤呗,热闹!”
我满不在乎地挥手。
楚桉拗不过我,只好点头。
镇上果然人山人海,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
楚桉个子不高,在人群里有些吃力地护着他那点铜板,眼睛在两侧的摊位上搜寻着。
我倒是自在,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目光扫过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觉得新鲜。
楚桉在一个卖粗盐的小摊前停下,小心地数出几个铜板。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妇人,瞥了一眼楚桉手里的钱,又上下打量了他单薄的身板,鼻孔里哼出一声:
“就这么点?够买几粒盐?”
楚桉脸一红,低声道:“就……就这些。”
妇人撇撇嘴,随手抓了一小把粗粝的盐粒子,往楚桉摊开的手帕里一扔,动作粗鲁,好些盐粒撒到了地上。
“拿好!穷酸样儿!”妇人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
楚桉抿紧了嘴唇,默默蹲下去捡地上的盐粒。
我没说话,只是脚尖轻轻踢飞了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那石子精准地滚到妇人脚下。
妇人正弯腰整理货筐,没留神,一脚踩上。
整个人“哎哟”一声朝前扑倒,脸结结实实地磕在装盐的粗陶罐子上。
“哗啦”一声,罐子翻了,盐撒了她一头一脸,呛得她直咳嗽。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妇人狼狈地爬起来,脸上沾着盐粒,又痛又怒,破口大骂:
“哪个杀千刀的乱丢东西!”
没人应声。
楚桉已经默默捡完了盐,拉着我的袖子,飞快地离开了那个摊位。
他手心有点汗,攥着我的袖子很紧。
“没事吧?”我侧头看他。
他摇摇头,脸色还有些白,但眼神很平静:“习惯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砸得我心里有点闷。
后来他看中了一小块靛青色的粗布,颜色很正,价钱也合适。
他犹豫再三,还是掏出了剩下的铜板。
卖布的是个老丈,态度和蔼,仔细地给他量好尺寸,剪下布,还用草绳捆得整整齐齐。
楚桉抱着那块布,像抱着什么宝贝,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小小的弧度。
回去的路上,他步子都轻快了些。
我看着他微弯的脊背,觉得那弧度又挺直了一点点。
4
庙会带来的那点短暂光亮,很快就被更深的阴云吞没。
天越来越旱。
地里的庄稼蔫头耷脑,河床裸露着干裂的泥块,连井水都快见底了。
人心也跟着焦躁起来。
楚桉家的水缸,我依旧每晚悄悄注满。
但村里的议论声却变了风向。
不知从哪天起,开始有流言悄悄蔓延。
“怪事……就楚桉家那口水缸,天天都是满的!”